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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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局开始,南昕乐一直在找机会。 对于曲琅净说什幺爱不爱的,她不认为他是认真的,何况她绝不会爱上她,也不认为他会爱她,她没兴趣陪他玩,会答应只是藉口,她的目的只有一个。 曲琅净也知道她的意图,可他愿意陪她玩,结果一天一天过去,她完全找不到可乘之机。 南昕乐抬头看着躺在大石上的男人,他脚旁立着鱼竿,钓线沉进水里,而他闭上眼睛,看似睡着了。 她收回视线,垂眸看着水中的倒影。 对于水中的人,她感到有点陌生,鹅黄的衣衫太过柔和,她不喜欢,可他给的衣服全是这种淡雅的颜色。 抚过柔滑的布料,眸光微怔,她很久没穿过这样的衣服了。 乐儿——我的小女儿最适合鹅黄色了,看起来像春日的朝阳。 她记得那时父王将她抱在手臂上,疼宠地亲着她,而她被父王脸上的胡碴刺得咯咯直笑,一直闪躲亲过来的嘴。 啊,快放她下来……头发乱成这样,母妃帮你把头发绑好。 她看着水中的自己,头发及肩,比小时候短了不少,自从母妃不在,她就不让人碰她的头发,后来干脆弄短,反正她也不需要蓄长发了。 摊开手心,她的手很粗糙,指尖抚过粗茧,跟身上质地柔滑的华服万般不搭。 南昕乐嘲弄地勾唇,她早已不是父王口中的朝阳……指尖轻弹,气劲挑起溪水,平静的波面荡起涟漪,也打散水面上的脸。 是的,她的内力在昨天恢复了。 而曲琅净……那个男人是真的不怕她。 起身,她看向男人,而他仍然合眼,微风轻徐,拂动他身上的白衫,那抹宁静的尔雅让人不忍破坏。 脚步轻移,南昕乐无声地来到他身旁,而他的眼仍合上,像没察觉到她的靠近。 她盯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 啪喳! 她放松手指,而黑眸也在此时睁开,幽幽地对着她,她看到他眼里闪过的笑意。 南昕乐别开眼。 “鱼上钩了。 ” “我知道。 ”曲琅净伸个懒腰,“不过你的‘鱼’似乎跑了。 ”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 “失望吗?” 这男人…… 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南昕乐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完全逃不过他的掌握。 这种感觉奇差无比! 见她冷着脸,曲琅净勾着笑意,拿起钓竿,而鱼饵早被吃掉,鱼也跑掉了。 “哎呀呀,我的鱼也跑了,真是同病相怜呢!”拿高手上的钓竿,他晃晃空无一物的钓线,丝毫不掩饰揶揄的眸光。 无聊! 不想回应他的话,南昕乐转身,眼角却看到他从怀里掏出东西,然后举手靠近她的后脑。 她迅速回身,伸手反击。 “哎,别紧张。 ”早料到她的反应,曲琅净往旁边一闪,右手往她发际一别。 “做什幺?”感觉他在她头发别了东西,她皱眉要拿下。 “别动。 ”他抓住她的手,“喏,你看。 ”他示意她低头看向清澈的溪水。 南昕乐看向水面,乌眸立即怔愣。 她的发际别了一只木制发梳,手工很精细,而木梳上的雕纹是一朵朝阳花。 “你的头发不能绑,就别个发梳吧!”温润的声音很轻很柔。 “跟你现在的衣裳很配呢!鹅黄真适合你,就像春日的朝阳。 ” 似曾相识的话让她一震。 “我看你没发梳,就做一个给你,我想只做梳发过于单调,干脆刻上花纹,让你平时可以别在发上。 ” 所以他有时会消失,就是在做这个发梳吗? “昕儿,喜欢吗?”她却迟迟没回话,仅低着头看着溪水,曲琅净微微扬眉。 “昕儿?” 他抬起她的脸。 “怎幺……” 剩下的话在看到她眼里的茫然时全部消失,她的神情不再淡漠,而是无所适从的慌乱。 而一面对他,她立即敛去眼里的情绪,那抹露出的无措也被她压抑下去,“谢谢。 ”她开口,小脸又恢复平淡。 看着她,曲琅净还沉浸在她方才的模样里,那时,她似乎不是那个冷静的将军,而是被她藏在深处的小女孩。 虽然此时她又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可看到她别开的视线,曲琅净不由得感到好笑。 她从来不会避开他的视线,只有这次,她竟不敢看他。 这个发现让他感到愉悦,他窥见了她的另一面,不再冷淡,不再漠然,而是生动又慌乱的可爱模样。 “谢谢不是用嘴说的。 ”他勾住她的下巴,让她面对他,“而是用行动表示。 ”语落,他低头覆住软唇。 南昕乐没闪躲,这唇他也不是第一次碰,乌瞳与他相视,而她,首次闭上了眼。 “为什幺?”轻舔过 柔软的唇瓣,她的柔顺让他讶异。 面对他的疑问,她迟疑一会,才缓缓吐出两字。 “谢礼。 ” 曲琅净低声笑了,舌尖滑进檀口,既然她自己送上门,那他就不客气了。 感受到他的气息,南昕乐还未喘气,呼吸就被他夺取,他吮住香舌,一口一口啃食属于她的香甜。 而她在他的掠夺下,呼吸渐渐急促不稳,嘴里尽是他的味道,就连鼻间闻到的也是他身上的淡淡药香,她像是被他独有的气味紧锁,心紧缩着,有种快被他吞噬的感觉。 许久,他才放开她的唇,他的呼吸因方才的吻而沉重,只见她脸颊泛红,柔唇更是娇艳如花瓣。 他抚过娇艳的嫩唇,温润的声音微微痦痖,却更动人心弦。 “昕儿,这个谢礼我喜欢。 ” 他想,某个人似乎在躲他。 说躲,不是不见人影,毕竟两人同住一屋、共睡一床,朝夕相处,想不碰到面是不可能的。 只是她的眼神在闪躲,就算与他相视也只是匆匆一瞥,然后就移开目光,神情也很冷淡。 这情形似乎是从那个“谢礼”开始的。 他知道南昕乐还是想杀他,答应他的赌局也只是在应付他,其实是想藉机除掉他。 他全看在眼里,只是不说,或者该说,他很享受跟她在一起的时光,其实她不如表面那样冷漠。 而且,她吃软不吃硬。 他放软身段,对她好,她的眉头会微微皱起,可又立即装作若无其事,接受他的好,只是眼神会有点不自在,然后会观察他,看他是否有何目的。 他将她的小动作全看进眼里,觉得这样的她很是有趣,不像以往认知的她,反而像个初近人群的小动物,很可爱。 她若知道他这幺想她,脸一定会沉下。 曲琅净在心里想着,唇角勾着淡淡笑意,不知怎地,愈知道她许多面,他的目光就愈离不开她。 倚在门边,他看着坐在躺椅上的人,她翻着手上的书卷,对他的注视视而不见。 目光移到她发际,看到发梳别在乌发上,这几天,除了梳洗,她没把发梳拿下来过。 她虽然没说,可她的行为让他知道她很喜欢这个礼物。 南昕乐早察觉到曲琅净的目光,只是故意忽略,指尖翻过书页,可心神早已被门口的男人扰得凌乱。 只是他不开口,她也当他不存在。 “昕儿。 ”既然她不理他,那他先理她好了。 南昕乐没抬头,翻着书卷的手却停顿。 “我待会要出门。 ” 她立即抬眸看他。 “肯看我了?”曲琅净揶揄,见她冷了脸,也不再逗她。 “治疗你伤口的药材没了,我要到山上采一些回来。 ” “我的伤没事了。 ”伤口已开始结痂,根本不需再换药了。 “会留下疤痕。 ”这对姑娘家可不好。 像是觉得他的话很好笑,南昕乐微微扯唇。 “我身上不差这两道疤。 ”她也不在乎。 “你不差,我差。 ”知道她的想法,曲琅净淡淡一笑,俊雅的脸庞染满温柔。 “而且我在乎。 ” “你……”她怔愣,为他的话,还有他的神情。 因为赌注吗?所以他对她好? “我看天有点阴,可能会下雨,若下雨我可能明天才会回来,晚膳我已备好,你饿时再热一下就好。 ”两人三餐都是他料理的,眼前这个将军根本不懂炊事。 “那我出……” “等等。 ”她放下书,站起身。 “我跟你去。 ” “嗯?”他讶异挑眉,没料到她会这幺说。 她不是在躲他吗?他以为她希望他离她远一点。 “既然药是为我采的,我就不可能在屋里等。 ”她不会欠他任何人情,虽然她觉得他的举动根本就没必要,多个两道伤疤对她根本没影响,可他说他在乎…… 南昕乐微微敛眸,心头因这话而震荡。 看着她倔强傲然的眉眼,知道她是不想欠他,曲琅净不禁笑了,该说她脾气硬、不好讨好吗? 可他却觉得她这样像小孩子倔强的地方也很可爱。 “好吧,那就走吧!”既然她想跟,那他也乐得有人陪。 南昕乐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山路不算平,有点崎岖,而且愈往上愈陡,而且也愈偏僻。 这种路对她而言不算什幺,可看他文文弱弱的,却也走得平稳,而且气息一点也不凌乱。 他仍然一袭素色白衫,明明走的是陡峭的山路,可他的姿态仍是安然优雅,宛如行走在山水蜿蜒的水墨画里。 这个男人让人难以捉摸,如温玉般柔润,可稍不注意,却可能败在那尔雅的浅笑下。 若不是他,两军不会僵持这幺久,耶律魁那个蠢蛋竟会有这种二哥 ?!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而且姓也不一样。 最让她感到奇怪的是他竟然独居在山林,她原以为这里只是他临时的住处,可几天下来,她却发现不是,他似乎是长居在此。 而且这座山林里只有他居住,方圆十里没有任何人烟,竹屋后方有菜园,左边是温泉,距离竹屋不远则是一道溪流,他会去那钓鱼,偶尔去树林抓个野兔山鸡。 这种自给自足的朴素生活他过得很自在,一点也不像皇子,她想到他煮的菜,料理虽然简单却都极美味。 一个皇子还比她这个将军懂得炊食,他到底是什幺样的人…… “想什幺?”曲琅净回首,见她眉微拧,不禁好奇。 “你和耶律魁的姓不一样。 ” 而且炎狼国重武轻文,他身为皇子,却一点武功也不懂。 不过耶律魁似乎很敬重他,那次耶律魁来竹屋,她虽然在屋里,可从耶律魁的口气中可以察觉他的小心翼翼,像是极怕得罪曲琅净。 “我从母姓,这是我娘嫁给我父皇的条件,她要为曲家留后,对了,我没跟你说过吧?我娘是金陵皇朝的人。 ”他对她笑,俊雅的眉眼因浅笑而更显温柔。 “这幺想来,我们似乎也不是没有关联的。 ” 南昕乐避开他的眼,可他温笑的笑眉却已落入她眼里,让她不自在,心头起了异样。 他是怎幺了?最近他总是用这种眼神看她, 很温柔,像在看一个疼宠的宝贝,而眼里没有任何算计,只有满溢的柔情,让她不敢直视。 “没想到金陵的人也会嫁外族。 ”金陵的民性向来排外,更不用说跟外族成亲。 “没办法,我娘是被流放,遇到流寇时被我父皇救了。 ” 流放?曲? 南昕乐皱眉,以前她好像听摄政王提过,曲这姓在金陵不常见,而被流放的曲氏只有…… “关城的曲家?” 被皇朝封为皇商,富可敌国,后来却因通敌卖国,家产全部收回国库,男人不论年幼全斩首,女眷则流放到军营当营妓。 “你们先皇为了达到目的,什幺罪名都能按上呢!”觊觎曲家财富,便来个通敌的罪名,没给任何申诉的机会,就已判罪。 听到先皇,南昕乐的眼神立即变冷,注意到她的变化,曲琅净淡淡一笑。 “南王府会灭是迟早的事,皇帝绝对无法容忍会威胁到皇权的事物,就算再忠心也一样,何况又有南魏紫这个祸水……” “住口!”她低喝,乌眸冰冷,“闭上你的嘴!” 父王是无辜的,jiejie的容貌又何罪?一切一切都是…… 曲琅净突然反问道:“你觉得我为何独居在这山林?” “什幺?”她因他的问话而怔愣。 曲琅净笑得深沉,眸光幽幽,像一池深潭。 “就算再怎幺无辜,碍到皇帝的路就有罪。 ” 语毕,他继续往前走,而她则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的话。 从母姓,可见当初的炎狼君王有多宠他娘亲,那他的地位…… 可最后皇位却落在别人身上,皇宫里的黑暗她比谁都清楚,坐上皇位后,第一个要清除的就是会威胁到帝位的人。 以他的才智,想夺得皇位不是不可能的,可他却独居山林,甚少人知道炎狼国二皇子。 “为什幺?”他为何跟她说这些? 曲琅净的脚步未停,“也许是……因为我们同病相怜。 ”她为了生存而踏入战场,而他则选择隐世独立。 南昕乐因他的话勾唇,“真庆幸。 ” “嗯?” “若炎狼君王是你,我们金陵国可危险了。 ”他一出现就让仗多打一年,真当上君王,谁知道炎狼国会如何强大? 曲琅净停下脚步,讶异地看她。 “你现在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他有没有听错? 南昕乐冷着脸,一脸正经。 “不,我说的是实话。 ” 两人直视片刻,曲琅净立即笑出声,他不说什幺,只是眸光却荡满笑意。 他又发现她的另一面了,原来她也是会开玩笑的。 南昕乐移开眼,像是懒得理他,可唇瓣却隐隐轻扬。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谁也不说话,只是气氛却宁和而暧昧,像有什幺悄悄产生。 “啪答!”一颗雨滴打破两人的宁静。 “下雨了。 ”这雨还真会挑时间下,看雨滴愈落愈多,曲琅净有点无奈,“走吧!要采的药就在前面不远。 ” 她不语,只是低头,跟着他再往前走,不到片刻,他们走到一处山崖旁。 “药在哪?”她只看到险峻的山崖,没看到任何药草。 “在崖壁上。 ”曲琅净弯身捡起地上的藤蔓,然后往山崖一丢。 藤蔓系在一旁的大石上,显然是早做好的。 “你……”他都这样采药?他不怕死吗?何况他 半点武功都不懂。 “在这等我。 ”他吩咐,俊庞上仍是温和笑意。 南昕乐看着他,眸里有着疑惑。 “你不怕我把藤蔓砍断吗?”他忘了她可是很想要他的命吗? “你会吗?”他神色未变,似是一点都不担心。 “当然。 ”有机会为何要放过? “哦!”他明了地点头。 “那我下去了。 ” 抓了抓藤蔓,他准备下崖。 “等等!”她叫住他,不懂他在想什幺,他是真的不怕她动手吗?看着他,她唇微抿,然后伸出手。 “给我,我下去采。 ” “嗯?”曲琅净挑眉。 “药是我要用的,我自己采。 ”她不会让自己欠他。 见她坚持,曲琅净将藤蔓给她。 南昕乐接过藤蔓,却听到他说:“幸好,我一直在等你这句。 ” 她抬头,见他松口气,笑着对她眨眼。 她握紧藤蔓,十年来第一次有冲动想用藤蔓勒死人。 别开眼,她俐落地跳下山崖,单手抓着树藤,她腾空身子,脚贴着崖壁,快速地往下跃,不一会儿,她就看到崖壁上有一丛奇怪的草,明明是草,顶端却是白色的,像朵花。 “就是那个。 ”崖上的曲琅净开口,看到她伸手抓下药草,脚对着崖壁一蹬,就往上腾飞。 而那张脸丝毫无惧色,精湛的武艺让人赞叹。 轰! 天空突然打下一道雷,雨势突然变大,而闪电正好打在石头旁,他看到系在石上的藤蔓突然一松,断了! 南昕乐感到手上的树藤变松,而她人也往下掉,她皱眉,正准备以手指抓住山壁时,手上的藤蔓又一紧。 她抬头,看到曲琅净趴在上头,手则抓着藤蔓,血珠从他手上滴落。 “上来吧!”雨势虽然大,可她还是清楚看到他脸上的淡笑,从容而温柔。 她心头微紧,一垂眸,就着藤蔓和崖壁快速往上飞跃,一个翻身,她落到平地上。 而她一站稳,他身下的泥土却突然松动,崩了一块,曲琅净一怔,不及反应,人就随着崩坏土块往下掉。 南昕乐想也不想,立即倾身抓住他的手,手心沾到湿泞的稠液,是他的血,她看着他手上的伤口,是他刚才抓住断掉的藤蔓时被树藤割伤的。 曲琅净抬头,命在旦夕,他却不急不乱,“你不是想要我的命?现在正是机会。 ”只要她松手,他就会没命。 她眸色微深,与他四目相对。 他说的对,她为何要救他?抿紧唇,她再次别开目光。 “抓紧。 ”深吸口气,手臂使力,将他用力往上拉。 曲琅净一直盯着她,她使尽全身力气将他拉上山崖,两人远离松软的泥土,而雨势愈见庞大。 “为什幺?”看着靠在树身的她,他开口,目光深然,他以为她会任他落入山崖。 她不是想杀他吗?为何放弃这个机会?掉下去,他就算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南昕乐垂下乌眸,“你刚刚救了我。 ”她只是还他。 “我救你是因为我不要你的命,而你不是,你忘了,你一直想要我的性命。 ”曲琅净走向她,像是发现了什幺,唇瓣微微勾起。 若是之前的她,绝不会救他,而是冷眼看他掉下山崖,可是她却救他了,为什幺? 他勾起她的下巴,不容她将眼神移开,黑眸湛然地看着她,他缓缓开口,“昕儿,你对我心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