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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酒卿搅拌着提炉上的鱼羹,酒香和食物的鲜美混合一起,让人不知不觉便饿了。 他的眉眼被白纱遮盖,脸上弧度不大的笑容,隔着轻薄的水汽氤氲看去,那种自始至终,骨子里透出的神秘庄重和仙气疏离,却消散了一些,多了一些真切的温暖和美好。 那是人间的烟火缭绕的片刻错觉,或者,只是因为,无论是鹤酒卿的笑容,还是他本人,都太过美好了。 “我的厨艺应该还过得去,尝尝看。” 执着汤勺的手却被握住,那人的手触之微凉,慢慢便有温热自手心传来,一盏清酒被放入手中。 “我来。”尾音极轻的声音,这样说道。 顾矜霄接过汤勺,将那锅鲜美的鲈鱼脍盛到两个白瓷汤碗中,一碗放到鹤酒卿的面前。 鹤酒卿饮尽酒盏,迟迟没有放下,仿佛还能触到方才那微凉又转而温热的手指。 “喜欢吗”他问。 一旁的提盒中,摆着九道小菜,却不是寻常的下酒菜。 有些是宫中御贡才有的珍馐,有些看似寻常,食材却下极深海,上到雪岭,远至海外。 被那只仙鹤陆陆续续地带回来,凉菜食材鲜脆,热菜似是刚出锅。每一道都是出自极佳的厨师手中。 即便鹤酒卿是身怀异术的方士,会些特别的手段很正常。只是一次逸游野餐,未免也太过奢靡郑重了。 只有这道鲈鱼脍,鱼是顾矜霄在江岸钓上来的。用的水和佐料,虽不知道是何处,却是由鹤酒卿亲手烹饪。 顾矜霄点头“很好。” 鹤酒卿的笑容便多了一点,他也安静专心地尝着那碗鲈鱼脍。这是顾矜霄亲手钓的鱼,亲自盛的汤,的确,很好吃。 顾矜霄看着鹤酒卿,直到他将那碗鱼羹,优雅无声地吃完。 鹤酒卿没有说话,嘴唇微抿,矜持淡泊一点极浅的笑意,耳朵尖的薄红却缓缓加深。 顾矜霄的眼睛轻轻地眨了下“抱歉。” 若是看不到一个人的眼睛,通常人就会觉得,他没有在看自己,那自然也就不会发现,自己在看着他,就好似掩耳盗铃一般。 然而,顾矜霄说了抱歉,目光却并没有移开。 鹤酒卿笑了笑,清冽如酒的声音说“不必抱歉,我并不介意你看我。只是我的五感比较敏锐,它是自己变红的,并非是因我” 他的话音低下去,自然地拿公筷去为顾矜霄布菜。 那江岸琼花霜月星河那样的美,两个人却都没有在看。 “你的眼睛只是不能见强光其他都可以如常视物吗” 鹤酒卿的手指顿了顿“我的双瞳生而有异,这世间的光于我,就像正午时分,直视烈日。并非看不见,只是我所见非常人所见。右眼因为所修术法的缘由,有些时候会彻底被阴影遮挡住,那时候看上去,就像快瞎了一样。但很快就会好了。之所以用冰绡遮掩,只是怕吓到人。” “现在,你眼里看见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看见的我,是什么人” 鹤酒卿隔着白纱,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周围很亮,像是置身在莹莹星海之中,江流像冰雪,你,你像玉做的神仙。只有很短暂的时候,能穿过濛濛的光看得很清楚。剩下的时间虽然不甚清楚,但看到你的时候,脑海中会自己下意识补足。所以,我看见的你,就如你看见的我。” 顾矜霄目光凝视着他,轻轻地说“我没有看见,你能不能闭上眼睛我想看看云纱眼罩后,你是什么样的。” 鹤酒卿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脸上浅淡的笑容依旧,他轻轻颌首,似是并没有犹豫。 顾矜霄却并没有摘下那白纱,他伸出手,轻轻地盖在那双眼睛上。隔着柔软轻薄的云纱,能感受到鹤酒卿的眼睫,微微颤动。 就像,掌心捂住一只蝴蝶。 顾矜霄闭上了眼睛,手指一点点丈量过去,从眉骨到眼窝,眼睛的弧度变化到眼尾。 闭上眼睛,被顾矜霄的手指盖住所有耀眼的光,鹤酒卿却清楚地“看见”面前的人。他闭着眼睛,眼尾的郁色便化作清冷,眉宇空寂,无欲无心的沉静。 鹤酒卿的手抬起来,按在顾矜霄要撤离的手上,被重重遮掩眉目的脸上,笑容却美好清透。 “顾矜霄,这次,看清楚了吗” 顾矜霄缓缓睁开眼睛,注视着那抹笑容“你生得很好看。” 这张脸有多好看,早在极为相似的另一个人身上,他就已经领教过了。但鹤酒卿的笑容,便是出现在一张再平凡不过的脸上,也足够动人心魄。 顾矜霄见过很多很多人,没有一个人的笑容会像鹤酒卿那样,浅浅淡淡的,比春风清,比暖风柔,让人想一直一直看着,安静睡去。 鹤酒卿并不知道,那个人心里是这样想的,仍旧无知无觉地笑着,笑容微深,清冽温暖的声音说“你可以多摸一会儿,记得更清楚更久一些。” 顾矜霄的手没有动,静静地看着他唇角微翘的脸,缓缓阖上寒潭一样的凤眸。 三生醉的酒意终于上来了,他轻轻低头,额头似有若无地抵在鹤酒卿的肩上,顿了顿,尾音极轻的声音,毫无情绪地说“我累了。日出的时候,记得叫醒我。” 鹤酒卿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直到覆在眼前的手离开,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伸手抱住他。 理所当然得,就像他们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仿佛很久之前就已亲密无间。但那怎么可能呢顾矜霄不知道鹤酒卿在想什么,只是觉得他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庄重华美,无端掺几分禁欲疏离,干净美好得让人不想靠近。 但是,或许是有些醉了,他面无表情,眉宇隐隐几分阴翳冷意“不知道为什么,从上次在你的仙鹤背上开始,一看见你,就忍不住想” 鹤酒卿的脸上露出一点疑惑,他不笑的时候,便是疑惑都毫无半点烟火气,高远清透。 顾矜霄敛眸,一手撑着额头,眉锋透着一点冰冷的凌厉,闭目养神,不语不动。 被酒水濡湿的精致秀美的唇紧抿着,似是不悦,又像是克制隐忍。 鹤酒卿没有动,也没有问那隐去不提的“想”后面是什么。他只是等夜更深了,四周安静无声的时候,极轻极慢地靠过去。不动声色的,让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