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还差一点什么东西，等一下
好像还差一点什么东西，等一下
你已经很多年，没有接触到帝都贵族社交圈的活动了，在你小时候，你的家族还没有衰落，长辈们都还活着的时候，你倒是经常被家里人带着，在每个季度都会定期举行的各种社交宴会里消磨时间。 那时候的你还是个几岁大的小孩子，贵族之间那些表面亲热，内里藏刀的虚伪交流模式，尚且影响不到那时候的你，每次去这种地方，对你而言与其说是麻烦的，需要你打起精神认真应对的社交活动，更像是在游乐园里跟小伙伴们一起玩大冒险游戏。 你跟着那几个与你差不多年龄，家世也差不多的小孩子们，在庄园里，花圃内，甚至是排列了诸多古老盔甲的连廊里快快乐乐瞎跑玩乐（同一时间的西恩由于过于早熟自律，不屑于跟你们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傻孩子们一起发疯），每当这时候，再怎么自命不凡，再怎么矫揉造作，再怎么装模作样的成年人，也不会跟你们这群撑死最多六七岁的小家伙们一般见识，所以你一直跟你的小伙伴们玩得很开心，直到你的家人全部死在战场上之后，你就再也没收到过这种级别的宴会邀请了。 从此之后的若干年，你在各种劫难中挣扎着，哭着，咬着牙独自长大，经历了数不清的恶意与背叛，为了活下去，你杀了许多人，不过具体到底有几个人你实在是记不清了，因为每次杀人时，你都被灭顶的绝望和极端的愤怒彻底支配了理智和身体，有好几次，你连毁尸灭迹这种非常重要的事，都是在浑浑噩噩之中，完全按照残存的身体本能去完成的，等你头脑清醒过来，有那么一两次很凶险的杀人过程，你甚至连你刚才杀的人是谁都模糊不清了。 因此如果有一天，你被帝国警卫队那些忠于职守的执法长官，以恶性连环杀人犯的糟糕身份逮捕入狱，当你被对方严厉审问你手上究竟沾染了多少条无辜人士的生命的时候，你恐怕也回答不上来。 现如今在位的皇帝陛下，依旧是当年发起那场把无数帝国精锐全部葬送掉的可怕战争的，那一位可敬的老皇帝，在这个平均寿命只有四五十岁的封建王朝时代（如果统计时算上帝国那些难以有效管控的庶民阶层，这个数字只会更低），这位老迈的皇帝陛下现在已经年满七十岁了，神智理性什么的甚至都衰退到无法自主进食，有些事会频繁忘记的糟糕程度，可即使如此老皇帝依旧牢牢抓着手里的权力，不肯放松丝毫。 即使是十年前那场让帝国堪称是伤筋动骨，彻底毁了一整代精英的惨败战争，这位尊贵的老皇帝都不肯后退半步，哪怕是作为那场战争的发起者，战败后应当承担相应责任和代价的人，他也未曾向上下议会，诸多贵勋，以及全体国民做出过任何的交代。 拜他如此固执，如此毫无担当所赐，老皇帝在帝国上下的个人声望，不能说是大家一旦提起他来就皱眉觉得恶心的程度吧，但也差不多了，相比较而言，皇太子殿下倒是被他的荒唐老父亲衬托得相当不错。 那位不到三十岁，仪表堂堂的青年王储（已婚），时常劝诫自己那位糊涂又固执的老父亲，在很多政策上相当受臣民的认可，而他的妻子，那位秀美富丽的太子妃在帝国民间也有良好的口碑，时常与诸位有善心的贵族夫人们一起，从事一些帮助可怜庶民的慈善活动。 你们今天要去参加的慈善性质的募捐画展就是这种，由太子妃殿下带头发起，帝都中的诸多贵妇人纷纷响应慷慨解囊，出展作品在现场完成交易后所筹集到的资金，将会全数捐赠给上个月，由于旧房坍塌事故而受伤死亡的贫民区的可怜人们。 你已经很多年没有参加这种等级的社交活动了，礼仪规矩什么的也只是勉强记得大概，你原本有些紧张，因为你并没有贵族之间那些笑里藏刀，拐着十道八道弯说话的语言技能（你见过长辈们这样说话，但你自己不怎么会，他们还没来得及慢慢教给你就过世了），但凯维学长安慰你，说完全不用担心。 “这毕竟是画展，又不是什么季节性的惯例宴会，不要担心，你跟着我就好，麻烦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温斯洛那家伙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我一直很过意不去，请允许我向你道歉以及在其他一些无趣的方面为你做些什么，希望你今天能开心一些，麻烦的事我来处理，你只要享受观赏艺术品的乐趣我很满足了。” 你和学长坐在马车里，驾车的马车夫你在上车前看了一眼，发现对方是一位学校里的机械守卫，它穿着黑色正装，戴着白手套，衣领拉得很高，帽檐压得很低，在昏暗的光线下，只要不是近距离仔细观察，外人根本看不出究竟是机械还是活人——你不禁再一次思考，凯维学长究竟是什么人这件事。 如你所知，你们学院里的所有教职工，包括校医，都是往日残留的魔法师幽灵，守卫则全是人形机械守卫，据说校长也是幽灵（但你入学至今一次都没见过校长本人），凯维学长作为一名刚刚毕业的学生，就可以代替身体出问题的幽灵老师，暂时代管预备役班的你们（预备役班的学生比普通班的孩子更不服从管教），而现在，凯维学长与你坐在马车里，他甚至可以让那些平时不听从任何人的指令，仅仅忠于“守卫学院安全”这一出厂命令的机械守卫作为你们两个人的马车夫，带你们去参加画展…… 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但万幸，不是敌人，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友善的朋友。 你坐在马车里，正对面坐着难得一身正装的凯维学长，他平时虽然穿衣服并不怎么讲究（与温斯洛同风格的一身黑灰搭配），人又散散慢慢的，但如今只是稍微打理了一下外表，立刻就变得仿佛满月时的月亮一般明亮动人。 这个英俊到不像话地步的青年，似乎是顾及到你有些紧张的心态，他并没有与你正对面，脸对着脸坐着，而是稍微往你的侧方反方向，倚着马车窗框斜斜坐着，很有礼貌很善解人意很会尊重人，你能感觉，他的确是个只要他自己愿意，就能让别人自然而然亲近，并彻底放松下来，不再觉得紧张纠结的那种神奇的人。 你穿着一身样式简单的黑色小礼服长裙，戴着一条母亲留下来的，镶嵌着上等黑玉的细项链，以及如果看设计元素，明显是同一套饰品的手链以及戒指，可惜同款的耳饰和头饰没有了，你不确定是当初家里混乱时，被什么人趁机盗走卖掉了，还是你自己找不到了。 凯维学长来接你时，对你身上穿着的这身，对那些追求时髦的特权阶层贵族小姐而言，相当简单甚至有点寒酸落伍的衣服，完全不吝啬赞美的言语——他笑眯眯的，表情十分坦诚，称赞你是“月夜下晚开的花”，完全无视了你被男性称赞外表后的不自在以及不好意思，这位赞美他人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从容，银发俊美的青年摸着下巴，他看着你，自言自语似的低声嘟囔了一句“好像还差一点什么东西，失礼了……”。 然后，他就这样靠近了你，仿佛变魔术般神奇地手心随便翻转几下，就给你戴上了一对由最高等级的墨玉和红宝石组成的，十分精巧，仿佛是古董的小小耳饰。 他的手很轻，动作很小心，你甚至都没感觉他修长漂亮的手指，到底有没有触碰到你的耳垂这种事，这个很好亲近很好说话，相当有礼貌，完全不肯让你感觉有半点不适，外表极其俊美的青年，他在帮你戴上这一对如果放到拍卖行，能卖出比你那老旧祖宅和地皮加起来更贵价格的耳钉之后，后退了一步，他上上下下仔细看了看你，然后露出满意的笑容，并对着你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你发现，这个青年男人身上有很多并不稳重的习惯性动作（神奇的是他这么做却并不轻浮，反而感觉很靠谱），比如他喜欢双手插兜，托腮叹气，无聊翻白眼，还喜欢对着别人做各种奇奇怪怪的手势，就像他现在对你做的这样…… “很好，这下就更可爱了，我们出发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