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八七章 驱虎入笼（续）

    这人倒霉的时候就容易气短，容易变得谦虚。想想多田骏刚开始发动重兵扫荡时候的模样吧，两个鼻孔都朝到了天上，什么时候想过主动征求参谋长吉住良辅的意见啊？

    此时正是华北方面军的危机时刻，处于对大日本帝国的忠诚和对职守的忠诚，吉住良辅也就顾不上谦虚了，何况他也没有谦虚的品质。大日本陆军的师团长们哪一个会谦虚啊？

    吉住良辅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觉得多田骏的命令干净利落，只不过确实需要补充，就字斟句酌地说道：“司令官阁下，我觉得夺回青岛之战的作战目标必须明确，那就是夺回青岛、保证补给线畅通。基于这一目标，我考虑我们的动作必须单刀直入、迅速有力，必须以战斗力极强、机动性极强的部队快速运动，在攻占青岛的八路军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兵临城下，一举夺城。不知道司令官阁下认同我这个看法不？”

    吉住良辅是精锐的第九师团师团长出身，擅长攻坚夺隘，多田骏哪里会不认同他的看法，事实上多田骏刚才的命令也就体现了这一点。

    多田骏无力地点点头，示意吉住良辅继续说下去。

    受到鼓励的华北方面军参谋长吉住良辅中将并没有张狂，而是实打实地说道：“刚才，司令官阁下的命令中让胶东的28师团和鲁东南的29师团立即集结部队，从南北两线向青岛攻击，堵死攻占青岛的八路军逃向胶东和鲁东南，策应今村均中将率领的精锐部队作战。我觉得这一点需要再推敲。这两个师团虽然都属于关东军部队，但毕竟是新建师团。战斗力还需要进一步接受战场考验。他们这一南一北夹攻青岛，看似得当，实际上却隐藏着被八路军各个击破的危险。而且，这两个师团一个镇守胶东，一个镇守鲁东南，正在执行扫荡和组建地方政权的任务，贸然撤离，前功尽弃，胶东和鲁东南将迅速重会八路军手中，等于是重兵集团扫荡一来的成果全部化为乌有，方面军也无法向大本营交待。因此，我建议，就以第五师团、近卫第一师团、台湾混成旅团、骑兵第四旅团组成夺回青岛集团，执行夺回青岛、打通补给线的任务。理由有三点：一是这四支部队中第五师团、近卫第一师团是机械化师团，骑兵第四旅团运动速度也很快，能保证攻击速度。台湾混成旅团虽说的旅团建制，实际上是师团规模。这支部队历经战场检验，战斗力十分凶悍，可以与第五师团、近卫第一师团配合使用。二是如果抽调部队加强济南防御，应该从驻泰安的独立混成第16旅团、驻章丘的独立混成第17旅团和驻济宁、兖州的第27师团抽调部队，他们距离近，可以迅速抵达。三是刘一民未必会攻占济南，皇军疲惫不堪，刘一民部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流窜作战，伤员、减员不会少，再说刘一民基本上弄丢了全部的根据地，我猜想他现在最急于干的事情是恢复根据地，短期内他很可能会在小清河流域下功夫。就算他攻占济南也不怕，这次可不是上一次，皇军精锐集中在山东地区，南有第九师团为骨干的重兵集团堵截，待今村均中将和稻叶四郎中将率领的大军赶到，他插翅难逃。”

    吉住良辅说的有一定道理，多田骏确实也听进去了。

    多田骏也不愿意把胶东的第二十八师团抽调到青岛前线，那样一来，等于又把胶东拱手让给了八路军。不要说前期重兵扫荡成果荡然无存、没法向大本营交待，多田骏自己也不甘心。而且，第二十八师团这段时间在华北方面军特务部和济南、烟台特务机关的指导下，打击、诱降胶东的国民党地方武装很有成效，再坚持一段时间的话，必然能在胶东拉起一支治安军、保安团，协助皇军作战。

    至于吉住良辅说的第二十九师团依然留驻鲁东南和刘一民可能在小清河流域逗留，恢复小清河流域的八路军势力，那就是晕着说了。多田骏心里有数，经过一个月的重兵扫荡，皇军等于是占领了全山东和冀南，八路军的根据地丧失殆尽，最好的情况也是成了游击区。刘一民之所以急匆匆地溜回山东，最主要的就是要恢复他的根据地，把冻冷了的屁股暖一暖。而鲁东南、泰沂山区就是刘一民的老巢，他最急于恢复的根据地不是清河、不是鲁西、不是胶莱河流域、也不是胶东，而是鲁东南和泰沂山区。如果还让樋口季一郎指挥的第九师团、第一一四师团、第29师团在鲁中南山区和鲁东南地区扫荡的话，可能就会成为刘一民衔恨报复的靶子，重演第十师团、第三十八师团的悲剧。

    这个时候，多田骏脑子里突然蹦出个想法，那就是暂时弃青岛于不顾，让今村均指挥第五师团、近卫第一师团、台湾混成旅团、骑兵第四旅团迅速东进，与饭田贞固指挥的第三十二师团、三十六师团、独立混成第十七旅团、独立混成第十八旅团一道，在胶济路和济青公路上部署坚固防线，堵死八路军蹿向鲁中南山地的通道；让退往保大路的第110师团和驻德县的第四十师团指挥留在冀鲁边的独立混成第十九、二十、二十一旅团横扫冀鲁边，在黄河上建立坚固防线，堵死刘一民退向冀鲁边、鲁西北的通道；让稻叶四郎指挥在石门各部队迅速东进，在小清河流域反复扫荡，把刘一民主力往胶莱河流域赶、往青岛赶、往胶东赶，一直把他们赶进昆嵛山区，再从昆嵛山区赶到海边，一鼓而歼之。

    这个想法确实诱人，多田骏耷拉着头、白瞪着眼，有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反复地想。半天，多田骏轻叹一声，摇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原因很简单，日军不知道刘一民主力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突破胶济路，他们的防线再坚固也得沿着胶济路、济青公路摆成长蛇阵，以刘一民部的火力，攻其一点的话，完全可以撕开口子冲过胶济路进入鲁中山区。而且，现在的胶济路防线被八路军一次一次的蹂躏，早已千疮百孔，根本就不敷使用。还有一点，就是大本营和国内舆论不可能坐视青岛丢失时间过长的，他们丢不起那个脸。

    多田骏脑子里翻江倒海一样，一声不吭，吉住良辅和平田正判站在那里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屋子里一时间静悄悄的。

    良久，多田骏才抬起头，开腔了：“吉住君的建议很好。这样，调整一下，第二十八师团就不必动了，继续控制胶东。命令稻叶四郎，把所有的汽车集中起来，转运部队。明天在飞机掩护下沿德石路全力东进，天黑前乘车的先头部队必须进入济南城。至于在鲁中南山区和鲁东南扫荡的樋口季一郎集团，明日一早全线收缩。其中，第二十九师团退回徐州以东陇海路布防，指挥连云港的海军陆战队、驻东海的独立混成第二十二旅团，防守连云港到徐州之间路段；第一一四师团退守徐州，指挥徐州守备队、驻宿县的独立混成第二十三旅团负责陇海路徐州至砀山、津浦路徐州至宿县地区防务；第九师团指挥满洲挺进军退守临沂并切实控制鲁南平原地区治安，恢复铁路和枣庄煤矿生产。”

    吉住良辅的眉头都皱到一起了：“司令官阁下，你这是要在鲁中南全线收缩？”

    多田骏毕竟大口吐血，身体受创，精力受了影响，脸色苍白、灰败，加上身形瘦削，秃顶，看上去阴森森的，有点象传说中的无常。

    强支撑起精神，竭力保持着自己大日本帝国陆军中将、北支那派遣军司令官的威严，多田骏淡淡地说道：“是，鲁中南、鲁南全线收缩。我刚才突然有个想法，刘一民最擅长隐蔽性的长途奔袭，动辄长驱上千里，看看他的战绩就知道，奔袭成都、奔袭西安、奔袭太原、奔袭天津、奔袭青岛、奔袭济南、奔袭石门，哪一次不是这样？他这样一搞，总是打在对手的大后方，也是防御最薄弱、守军警惕性最差的地方，而且还是物资储备最丰富的地方，战略地位最重要的地方，让对手不得不救，跟着他的指挥棒转。要是不打乱的攻击节奏，皇军就是累死，也拿他没办法。因为谁能挡得住出其不意四个字呢？别说大日本陆军不行，就是中国人说的能掐会算的神仙也不行。现在，刘一民就是横行华北的猛虎，为了他，大日本陆军集中了这么庞大的兵力前来捉老虎，结果大家都看到了，老虎没捉到，反而被他咬一口又一口。我在想啊，既然是这样，我们为什么不驱虎入笼、把这只老虎关进笼子里呢？”

    吉住良辅、平田正判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不约而同地问道：“驱虎入笼？”

    多田骏肯定地说：“就是驱虎入笼。刚才吉住君说的对也不对，对的地方是28师团不能动、刘一民部队也疲惫不堪、急于恢复根据地，不对的地方是刘一民会在小清河流域逗留和29师团继续驻守鲁东南。你们想，刘一民为什么会放弃在石门地区、冀中、冀南、冀鲁边地区继续寻找战机打击皇军呢？不是他发慈悲，而是他认为已经把皇军重兵集团调离了山东，皇军的精锐师团已经成了疲惫之师，且补给困难，没有继续大战的能力了。因此，他急匆匆地逃回山东，目的是要趁机恢复根据地、稳定战场态势。那么，他首先要恢复的是那一块根据地呢？答案是肯定的，那就是鲁东南和泰沂山区。这里是他的老窝，我们明知道他的飞机场、兵工厂、医院、学校都在这里，可是扫荡了这么久竟然没有发现。这说明他们隐藏的高明、隐藏的深。但是，距离发现也不远了，因为整个山东战场，只有鲁东南、鲁中南山区的八路军和皇军死拼，按支那人的话说，这是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刘一民急于赶回鲁中南山区，首先的打击目标必然是鲁东南的第二十九师团。那里是大平原，便于刘一民机械化部队和骑兵运动，二十九师团又是新建师团，战斗力相对较弱。刘一民要是这样一打，二十九师团非吃大亏不可。如果二十九师团出事，和八路军缠斗的第九师团、第一一四师团就会被困在山区，掉进刘一民随后赶到的主力部队的陷阱了。因此，与其到时候全线崩溃，不如及早全线收缩。这是一个意思。”

    说了这么多，多田骏支持不住了，不得不爬到桌子上休息一会儿。

    吉住良辅慌忙喊多田骏的卫兵送一杯咖啡进来，让多田骏喝了，提提神。

    要是寺内寿一大将想喝咖啡，那一定是美丽的雅子小姐穿着和服袅袅婷婷走进来冲咖啡，就是杉杉元大将，也有异常纤细温柔的美女作家林芙美子偷偷地软语温存、送上香浓的咖啡。没办法，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多田骏不是寺内寿一、杉杉元那样的军中巨擘，又不敢公然让第三飞行集团的女通信兵来服侍，就只能让笨手笨脚的卫兵来冲咖啡了。

    一杯咖啡下肚，多田骏觉得心里暖和了许多，身上也有精神了，就继续说道：“既然刘一民急于返回泰沂山区和鲁东南，我们就大方一点，成全他。而且，得告诉今村均中将，一旦不能聚歼攻击青岛的八路军，就要设法把他们往鲁东南赶，让他们去和刘一民汇合。你们想，这鲁东南和泰沂山区，北面有胶济路、济青公路，西面有津浦路和济南到徐州的公路，南面是陇海路和连云港到徐州、商丘的公路，东面是大海。只要我们调集大军三面围困，依托铁路、公路构筑坚固的封锁线，挖封锁沟，建明碉暗堡，只要给我们半年时间，不，三个月时间，就能把防线工事完成。到那时，白天有飞机在他们的上空侦查轰炸，晚上有装甲巡逻车在铁路上巡逻，加上有防御纵深的工事，刘一民再想突破我们的防线，就难了。这不是我们做了个铁笼子把刘一民给关起来了么？”

    如果多田骏的设想能够实现，那真正是囚笼政策见效了，刘一民的日子也就真的不好过了。问题是多田骏这是在做梦，因为他没有和刘一民商量过，刘一民未必会允许他这样干。而且，中国又不只是刘一民一支抗日军队，日军大本营还有很多企图呢，也不会把这么多的部队长期交给多田骏让他打这么窝囊的仗。

    说到这里的时候，多田骏兴奋了，声音也变得有点亢奋了：“吉住君、平田君，你们想，这中**队中最难对付的是**的八路军，八路军种最狡猾、最凶残、让皇军损失最大的，莫过于刘一民部队。我们不能总是把这么庞大的兵力浪费到刘一民身上，大日本帝国还要开疆拓土、去北上攻击苏联或南下攻击英美呢！只要我们把刘一民困在鲁中南山区和鲁东南，一方面可以练兵，多扩编部队，多扩编治安军，把新部队拉到封锁线上去锻炼，假以时日，新部队都会变成精锐；另一方面，我们可以调动部队对华北平原分区扫荡，将这些地区的土八路各个击破。甚至，我们可以一举解决山西问题，将卫立煌集团消灭或者驱逐出山西，逼阎锡山投降，进而进攻陕西**的老窝。那时候，打一仗赢一仗，华北方面军的被动局面就会彻底改观！”

    吉住良辅听的两眼放光，赶紧趋前一步，对多田骏说道：“司令官阁下，就以这个思路下达作战命令吧！”

    多田骏的命令刚才只是说了两点，第三点还没有说呢。这不，他开始说了：“三、命令驻德县的第四十师团、退往保大路的第110师团，指挥冀鲁边和鲁西北的三个独立混成旅团，对冀鲁边、鲁西北展开扫荡。刘一民能从容不迫地溜进冀鲁边，说明这个地区的土八路依然猖獗，只不过转向了地下。把他们找出来，统统消灭！命令驻衡水的第三十七师团、驻冀中的第三十五师团合击冀中。没有冀中土八路的掩护，刘一民不可能悄悄地从石门跑到冀鲁边。命令赶到邯郸的第11师团回师冀南，配合进驻南宫的独立混成第一旅团，扫荡冀南。命令鲁西的第四十师团、鲁西南的藤井洋智、和山东其他地区的部队，加大扫荡力度，抓紧抓丁拉夫，用于修铁路、公路和编组地方保安团队。”

    说完了，多田骏的力气也用完了，就交待吉住良辅、平田正判按自己的思路给大本营发报并向各部队下达命令，自己站起来，躺倒了屋子里的行军床上，开始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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