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光阴h - 同人小说 - 中唐,爽在线阅读 - 【韩刘柳】出港⑤

【韩刘柳】出港⑤

    共情是什么?教我外国文学史的老师有次当着我的面把不小心弄断的刀片用卫生纸层层包裹,又往上面写“内有锋利物品请小心”,只为了不让拾荒者受伤。这就是共情,尽可能地理解对方的处境。而绝大部分人缺乏这种换位思考的能力,只是一味讨好以展示一种虚假的共情。或许心思细腻的人更容易被外界的不理解所中伤,不论是恋爱还是生活。我常常聊起恋爱,但不代表我的生活中全是恋爱。我的生活困顿,心情苦闷,没来由地憎恶,却又快速陷入虚无。我每天拖着疲惫的身躯躺在床上很快睡去,可六七个小时的无梦睡眠又好像只过了几秒钟,睁开眼又是崭新却也充满困惑的一天,应了前几年春晚小品的那一句“眼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而我盼望的是下一句:“眼一闭不睁,一辈子过去了。”

    我并非生来忧郁,也不像绝大部分中产嬉皮士刻意让自己陷入贫穷状态一样地陷入抑郁状态,我只是比其他人更敏感,能感知到这个世界的微妙变化和社会氛围逐渐产生的全新约定俗成的规则,并且为略大一部分而感到悲哀。然而这种敏感是不被允许的,必须实用实干实利主义者,例如韩退之,他常常不允许人出现长时间沉溺某种情欲的状态,而要实干并且看到成果;又例如游走在主流社会之外的刘梦得,他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都自顾不暇了没功夫管别人”;最后是柳宗元,她在一方面同我很像,忧郁,淡然,另一方面又在把自己放在一个用于自毁的硫酸池里——好吧我们这两方面都很像——她常说,顾不上你了,顾不上你了,起初我不明白意思,现在也理解的不太真切,毕竟除了一些模糊的事件,我对她的过去和现在都一无所知。

    对,再强调一遍,我对她的过去和现在以及未来都一无所知,我常常怀疑她是不是还把我当成一个在屋里走着走着就能摔倒的婴幼儿。因此,在我得知她要和韩退之复婚的时候有一种幻灭感。我问她为什么,她盯着我,至少有半分钟,用眼神质问我为什么要管她的事情之后才缓缓开口:“没什么,我怀孕了,你别和爸妈说。”

    幻灭,真是彻底的幻灭,谁能来共情一下此刻的我呢?常言道好马不吃回头草,柳宗元和韩退之应该是马厩里最跛脚最猥琐的两匹马,在其他同类都在往前跑驰骋草原天地任闯的时候,偷偷在马厩里谈了第n次恋爱。我想开口说些什么,总而言之就是我有一种幻灭感我感觉你挺不在乎的我觉得我作为你亲弟弟咱俩能不能学一学别人家姐弟无话不谈的那种感觉,言而总之就是你为什么怀孕了。不过最后我两个问题都没问出来,因为她说:“就算以后退之还是你姐夫,我也不太希望你和他混在一起,不是说他不好……他是天蝎座,你是狮子座,你俩不太搭。”

    荒唐,简直不能再荒唐。而且我根本不是狮子座,她才是。可她紧接着又说,“我也不建议你和刘梦得走的太近,他精神不太正常,他自己也知道,有点儿毛病。你也知道,所有逆着人性的人后来都变态了,他已经变态了,谁知道有没有暴力倾向之类的。”他有,他确实有,这点我在心里默默赞同,但是事情的重点似乎根本不在这里。她用轻飘飘两句话自以为把四个人之间的luanlun、出轨、背德等等矛盾全部化解,可是她根本不知道,这些根本不算什么。或许她自己还没意识到,风平浪静的风暴眼是柳宗元,所以才能在这里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可是我又能做些什么,我只能说:“祝你二婚快乐,晚年幸福。”要是课不多的话就再问一句:“我能不能从花童转正伴郎了?”

    当我把这一切转告给刘梦得的时候,他还在和我的裤腰带较劲,我把他推开质问他有没有认真听,他两手一摊,有些委屈,表示我把你当炮友,你把我当知心阿姨,自己想想这合理吗。我反驳,说就算是炮友好歹也要稍微有灵与rou的结合吧,结果被一个白眼翻过去:请你不要给神经病上价值。他把神经病三个字要的很重,后槽牙危在旦夕,我听了嘿嘿一笑,心下了然,我说哥,心里还是在意的对不对。刘梦得一听我这么说了,也不着急解我裤腰带了,从外套口袋掏出半包上次去别人婚宴上顺的红双喜,点上一根,冷不丁发问:“我现在都没想明白……我这么给你举个例子吧,假如说有个和尚,他每天都吃一碗饭,但是晚上很饿,于是去偷吃一个馍馍,后来他的朋友知道了就跟他说,‘一个馍馍当然要比那碗饭顶饱多了,你为什么不白天就吃了那个馍馍,这样既不用提心吊胆去偷吃,还能剩下那碗饭’,但是和尚说,有饭才有馍,没了那碗饭那吃了的馍就会变成饭,再偷吃的饭也会变成馍……听懂了吗。”“听懂了,他两个都要。”

    “这是其一,其二我猜,仅仅是我猜,如果没有那碗照例给的米饭,那么他多吃的馍馍就不能算作偷吃,类比过来,如果有这个心理的人想要和a在一起,那么他会先和另一个b取得名正言顺的关系,随后与a发生偷情之类的关系。”他说完,把烟头掐了,倒在床上,好像耗光了他全部的精力。“说出来非常羞耻,真的。”他说,“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

    “可万一真的是这样呢。”我当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他为什么一直不好意思明说而费劲心力编个故事,只是这种事情直说出来实在是有种猥琐地在背后意yin揣测别人的感觉。他说,就算事实真是这样,我还能去说破吗,要是真的按你说的,她要复婚,我难道要去人家的婚礼上把这种外人都觉得是婊子心理学的东西公之于众,她怀孕了,不管说孩子是谁的吧,我难道要为了所谓的真相拆了现在看起来这个有完美解决方式的台吗。大家都体面一点,这事儿你就当我瞎说的,胡乱揣测,不尊重女同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万别出去瞎说,给我们三个留张老脸。

    我明白,我都明白。我语气里有些烦躁,挠了挠头,说我是来找共情的,结果又听了一段你们的yin乱情史,感觉突然就不想长大了,是所有大人都这样吗。刘梦得歪头想了想,说,不一定,真不一定。“佛教里讲一个无常论,认为世间凡是存在的就是无常的,不是永恒存在的永远不变的,这种思想你猜猜在哪里发扬光大了?”“哪?”“日本,一个火山海啸频发的岛国。绝大部分人都是内核不稳的,身体里都有难以压制的东西在作祟,就像活火山一样,信无常,顺势而为,信永久,会变态。”

    “你说的我听不明白,我说的你也听不明白,我们还是做炮友好一点。”我放弃了所谓灵与rou的结合,并且确信共情并不是一种天赋而是一种选择。我是个毛头小子,没空共情到了而立之年的人们对于自己最原始的原欲和变态欲望会如何处理;他是为情所困的中年人,也不想共情一个青春期延后小屁孩的多愁善感。年龄看起来是我们中间的隔膜,实际上无所跨越的鸿沟仅仅是不情愿而已。人和人之间筑起高墙,把自己变成果壳之王。

    上一次去别人的婚宴是柳宗元和韩退之第一次结婚,那个时候我还是放学回家打4399的年龄,这回是第二次,主角还是他俩。我不想当伴郎,也不想闹洞房,于是站在婚车边上负责点炮仗,顺便被邀请来的宾客在无话可说时就上手蹂躏一番。我用脱脂棉把耳朵堵住,用一根卫生香点火,然后跑掉,噼里啪啦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声音发闷,但还是足够让没做好准备的我心中一颤,就像那天听刘梦得胡言乱语之后又听他接着我们头回见面的时候把他去我姐婚宴的全过程讲完,大体来说就是幸福的新郎、健忘的新娘、吃席时候那句冰冷的刘哥还有五千块钱红包被退回来四千八的心凉。之前觉得刘梦得的嘴里是七分真诚的假和三分不清醒的真,现在来看应该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五五开,全看他今天会不会想起来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事而感到羞耻。总之我感到震撼。更震撼的是这次结婚还请他来吃席。我说,你其实是来抢婚的吧,刘梦得歪着头认真思考了一下,说不太行,刚才他看见有辆车在停车场把他车堵里面了,一会儿开不出来。我感觉有些天旋地转,昏昏沉沉,挨到中午,直到坐在餐桌旁。

    “你看过有个美剧叫《无耻之徒》吗。”刘梦得突然问我。我说没有,他拍拍我的肩膀说,“建议你看一看,提高一下抗压能力,这才哪到哪。”我打掉他的手,阴阳怪气说了一句大叔你少说话。有人过来,我不认识,他却说,我大了要学着喝点酒。我向四周看了看,爸妈、柳宗元都不在,刘梦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便开始焦急地寻找韩退之的身影。他坐在半人高的舞台边上抱着胳膊和人聊天,好巧不巧对上目光。但这一巧还是花了点时间,等他过来救我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头重脚轻。“要去躺会儿吗,租地方的时候也专门要了酒店几间房间。”他抓着我的肩膀,感觉并不是在扶我,而是把我往下压,因此我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这一摔把大家吓坏了,不过我也清醒了。我抬头对上韩退之的眼睛。我该怎么形容呢,他就像是刚认识我的那天一样,他还在读书,而我是个孩子,并且鉴定地相信一切会一直好下去的样子。我觉得他有些蠢,又蠢又迂腐,而且还藏着坏心,但是坏心下又是个幼稚的蠢货,底色从来都是蠢的,一种高高在上的蠢,既要又要的蠢,不计前嫌的蠢。我也蠢,所以我们一起混,但我现在清醒的很,我刚醒了酒,感觉自己现在无比清醒。我告诉他,不用,我就在这儿。于是我们就这样干瞪眼,瞪了半个钟头,直到抹着油头的司仪过来,问仪式要开始了,新娘不在化妆间,电话也打不通,你们去找一找。韩退之点头,让我在这儿好好呆着。我一言不发跟上他。

    有饭才有馍,没了那碗饭那吃了的馍就会变成饭,再偷吃的饭也会变成馍。我脚步越来越快。综合性大楼的一层是办活动的礼堂,往上是餐厅,在往上是酒店和私人公寓。我在电梯里有些急躁地给柳宗元打电话,明知道没有用还是一直打。现在应该还有一个有百分之五十概率能接电话的是刘梦得,但韩退之盯着我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