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哥哥

    04.

    车子开到市里，钟磬订的是蔷薇庄园的顶楼包厢。

    “点自己爱吃的，不要点便宜的，我出去抽根烟。”钟磬把菜单塞给钟荇，转身出门。

    走廊尽头的阴影处，烟雾弥漫间，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扯了扯领带，松了领口才觉得舒服一些。

    楼下的广场，早已聚集了不少摊贩，五光十色的气球与城市的灯火共同点缀着夜幕。

    很小的时候，meimei也曾迷恋过这些缤纷绚丽的气球，那是他为了哄她开心，张大嘴巴为她吹起一个又一个，然后低头弯到她面前，让她掌心的气球摩擦生热，飞上高空。她总是恶作剧般加大动作，将他的头发弄得凌乱不堪，可那时候，他似乎确实是快乐的，meimei笑，他便也跟着笑。

    他自我说服了四年，才敢重新站到她面前。可似乎，他来迟了。

    “那现在呢，气球是不是也哄不好你了……”一截烟灰坠落，余烬失温。

    钟磬终于挫败地承认，他其实是在对自己生气。

    氤氲中，他似乎再次看见她向他走来。他的目光凝在她的脸庞，一秒也不愿意离开。于是他遵循本能迎上去，脚步越来越快，长廊两端，明明是极短的距离，他却觉得好似千山万水。

    “meimei。”他抱住了她。

    钟荇愣住了，她原本只是出来洗个手，然后就这样被拉进钟磬的怀里。可听见那一声meimei，心底又翻上沸腾的酸涩，以及，恨意。

    她早就没有哥哥了。

    “钟磬。”她岿然不动，只是这样冷淡地叫他。

    这一次，他确认，不是幻觉。真实的meimei是一株长满刺的仙人掌，可他还是想要拥抱她。

    “抱够了吗？”钟荇语气凝霜。

    良久，头顶传来一声苦笑，钟磬松开她，却发现她的视线落在了左侧的一个包厢里。

    那是姑姑？

    钟磬皱眉，想来是刚上完菜，隔壁包厢的门开了一半，里面是一对母子，确是姑姑方虞和她的儿子蒋羽。

    “儿子，你快吃吧，吃完mama带你买衣服去。”方虞摸摸儿子的脑袋。

    “妈，要不要给jiejie带点吃的。”小蒋羽吃了半天，终于想起了一个人。

    方虞狠狠捶了一下蒋羽的头，“你这时候想起她了，傻子，她这么大人不知道自己找吃的，一个女孩子，饭都不知道做，我看她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钟磬闻言，眉间蹙得更深，他的meimei，从来不在这些所谓的世俗标准的衡量下。他很讨厌别人这样说钟荇，哪怕这个人是长辈。

    “我也不会做啊，这和嫁人有什么关系。”蒋羽小声嘟囔。

    “你们能一样吗？你是男孩子，围绕在你身边的应该是事业和掌声，怎么能被厨房耽误呢，那是我们女人的战场。”方虞提起这个，脸上竟多出些许骄傲，“我以前最开心的事情就是你爸回到家，看到我为他做的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

    “可你每次都很累啊，爸爸还嫌弃你做饭难吃呢……如果厨房是耽误，那为什么你还要上赶着去做呢？吃力又不讨好，而且厨房里也没写性别呀。”蒋羽对成人的世界很不理解，感觉都是偏见！

    他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成为一个征服厨房的男人！

    方虞也被一时噎住，随即恼怒，“去去去，小屁孩懂什么。”

    蒋羽垂下脑袋委屈，用筷子戳了戳米饭，“舅舅临终前说要我们好好照顾jiejie的，而且钟磬哥哥每个月都打那么多钱来，你全都拿走，还让她住那间阴冷的小阁楼，jiejie真的很辛苦，一边打工一边准备高考，上次你说她点灯浪费，她就跑到路灯下读书，一身的蚊子包……要不，我们给jiejie也买套衣服吧，她之前的衣服都起球球了，被我扯了好几个呢……”

    门外，钟磬静静听着，指节攥得掌心发白，胸腔深处那分崩离析的回响越来越密，越密越疼。他想抱抱她，或者别的什么都可以，然而他只是抬了抬手，钟荇就躲了两三步远。

    她平静地转过脸来，露出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笑容。

    “哥哥丢下我的时候没想过这些吗？可不止这些呢，还有……”她终于又叫他哥哥了，可随后的每一个字都如一把匕首插在他的心脏上。

    “好了，别说了！”门里门外异口同声的一句话，顿时寂静。

    下一刻，包厢门被完全推开，方虞彻底僵在原地，蒋羽手里的筷子也没握住。

    “我竟然不知道，姑姑原来是这样照顾我meimei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