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亲一个

    秦素和陆秀峰被安排在了cao场边上，那棵大树下的一间瓦房里住下。

    很新的瓦房，白墙黑瓦，不锈钢打的窗和床，没有柜子，只有一个同样是不锈钢打的双杠衣架，打眼一看就整洁极了，只是空得时间有点久，得先打开窗口通风到晚上。

    陆秀峰说他之前来时，这里的就砖瓦都没清理干净，瓦房还只挖了地基。

    幸好当时他车上有露营的帐篷，这才跟尤迅凑合着有个休息的地儿。

    秦素抓住了一个奇怪的重点，“你和尤迅睡一个帐篷？”

    陆秀峰像是想起什么，轻轻叹了口气，又微笑解释，“我有两个帐篷，但尤迅想睡在外面的地上，他说想看山里没有被光污染过的星空。”

    秦素直觉他话没说完。

    果然，他接着说道，“结果半夜下起暴雨，他冲进我的帐篷问我拿车钥匙，我的帐篷也没抗住雨势，我俩后来都回了车上，湿哒哒裹着毯子熬到天亮。”

    想到一贯做事条理分明，并且明显也有点小小洁癖的陆秀峰，居然也有这样狼狈的时候，秦素不由抿唇笑了笑。

    柏坪村小学每天的饭是由村里一个厨艺不错干活儿麻利的婶婶来做，尤迅称呼她五婶。

    陆秀峰和秦素到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不过就在尤迅麻烦他们自己打扫一下屋子，匆匆回教室给孩子上课没多久，五婶也进了校门，直奔厨房。

    一旁的教室里传来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另一边的厨房里传来油炒水泼的呲啦声，一股大锅饭独有的nongnong香气顺着微风吹来，久无人住的瓦房里开着窗户果然空气流通了，秦素和陆秀峰很快都闻饿了。

    太阳刚刚走到西边，红得才像个腌了半熟的咸蛋黄，食堂的就餐铃就打响了——是真的“打”响。

    五婶拿着一头包了红布类似鼓槌的小木头，在一面有点破的铜锣上敲了七下。

    “当——当——当——当……”

    秦素和陆秀峰觉得，自己的胃跟随着耳膜一块儿颤悠了七下。

    尤迅安排好孩子们吃饭，过来和他们坐一桌时，解释道，在当地的方言发音里，“吃”和“七”差不多，所以五婶敲七下锣，就是通知大家可以去吃饭了。

    今天因为他们来了，所以晚饭提前，孩子们也可以早点放学回家。

    柏坪村小学享受当地的教育膳食补贴，加上学校的捐助人也就是陆秀峰，定期会以个人名义转来捐款，而且是有明确的捐助协议，每一笔钱都是专款专用，所以学校里的伙食开支该用就用，餐饭标准比这些孩子的家里好太多了。

    “俗话说得好，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尤其是这山村里，孩子们要帮家里做很多活儿，消耗大，吃得也多。”

    “就算是为了给家里省点口粮，让孩子蹭饭吃，父母也愿意让他们来上学。”尤迅眨了眨眼睛，声音压得很低地说道。

    “我们这里可以敞开怀吃，蛋奶也每天每人都有，但任何食物都不允许外带出食堂，更不能带离学校。”他有些无奈地接着讲道，“之前没这条规定，主要还是因为总有些jiejie太懂事，自觉或者被动自觉地，把发的牛奶蛋糕什么的带回家给弟弟，哦，也偶尔是给meimei吃。”

    饭后，孩子们排着队跟尤迅以及今天的两个“新老师”说再见。

    有些孩子回家的路步行要走两个小时，但每个人都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并且因为在学校度过了一天，明天还要再来学校，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

    尤迅在校门口送走最后一个小孩，这才推紧校门，从里面挂上锁，再转身慢慢走回他平时的宿舍，紧邻秦素和陆秀峰所住的瓦房旁的另一间。

    再晚些的时候，天空完全暗了下去，夜幕像是一块大得不可思议的黑丝绒，上面洒满璀璨如钻石的星星，大大小小、远远近近地闪烁着剔透的清辉。

    “这星空，好看吧？”尤迅邀请两人在cao场上散步，空气清新极了，每呼吸一口，都心旷神怡。

    秦素从这师兄俩没有避讳她的交谈中，慢慢得知了尤迅身为一个医学专业的高材生，为什么会跑来这穷乡僻壤教书的原因。

    因为，他在毕业答辩前夕的某个清晨，在马路上救了一个窒息濒死的老人。

    切开气管，插入水笔管，帮被浓痰堵住呼吸道的老人争取到了救护车来的时间。

    老人转危为安，但老人的子女质疑他还没有执业医师资格证，整个救人行为，尤其是实施气切，属于是非法行医。

    事情闹得很大，他不得不推迟答辩，接着申请了延毕，躲避一波又一波的电话和采访轰炸。

    虽然最终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处罚落在他身上，网友们也都纷纷支持他反向维权。但他还是差一点就困在这件事带来的后续风暴中，被绞得粉身碎骨。

    他害怕看手机，害怕上网，害怕与人交流，也害怕父母的不理解和埋怨。

    他那段时间只看一些主流报纸，也是因此看到了柏坪村小学旧校舍在推倒重建后，遭遇资金和师资双重困难的新闻，又想起自己之前考过教师资格证，所以带着自己的积蓄报了名，想要躲进深山里。

    与其说，这里有一份需要他的岗位，不如说，他需要来这里为自己疗伤。

    他把自己在答辩前花费了无数心血收集的一手研究资料，都送给了陆秀峰。

    而陆秀峰提出，送他来这儿，并且他想给学校捐助款项。

    他这位师兄一向斯文温和，但待人疏离，难得开口一回，居然是要帮他。

    尤迅感叹道，“我到达这里的第一晚，感觉这儿可真安静啊，星空可真美真自由啊……”

    陆秀峰扶了扶眼镜，幽幽添了一句，“后半夜的雨也真冷，真大啊……”

    尤迅忍不住笑了起来，秦素也抿唇忍俊不禁。

    同时，她也明白了，陆秀峰会带她来“私奔”来这儿的原因。

    他借鉴了尤迅的经历，希望她也可以就此远离那些网络风暴舆论漩涡。

    虽然尤迅还是不太喜欢用网络浏览讯息，但这里太偏远，镇上教育系统的工作人员来得也不勤，有些上传下达的工作消息还是得靠手机。加上一些必要的网购，尤迅如今对手机网络已经没有那么严重的应激障碍了。

    他指了指架在他住的那间瓦房后墙上的一部梯子说，“我偶尔靠它爬上屋顶，去找信号。”

    于是，散步散到一半的三个人，又逐一爬梯子上了房顶。

    这手机信号着实不太好找，尤迅根据自己的经验指导陆秀峰连上了网，就又跟走平衡木似的，走回了他那边的屋顶，留下秦素和他挨在一起坐着。

    秦素还没这种“上房揭瓦”的经历，有点担心自己会踢歪瓦片，所以下意识扶住旁边陆秀峰的手臂。

    她倒没想去关注他手机联网是要做什么，奈何夜空下，他的眼镜镜片能反射出部分手机屏幕。

    某人辛苦连上网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面带微笑不动声色地给原倾发去了今天下午，他们俩在孩子们不懂事的起哄下，“新郎新娘亲一个”的视频。

    秦素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大概是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推测出了原因，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挑衅情敌，至多认为这只算是回敬的陆秀峰，落落大方地坦然举起了手机。

    他似乎掌握了找信号的精髓，随着手机被举高半米，屏幕上那代表视频发送进度的圆圈，一下子奋进了大半个弧度。

    陆秀峰不由勾起唇角，眼中的笑意与落下的星光交相辉映。

    他轻轻转头，看了一眼另一间瓦房的屋顶上，背对着他们找到手机信号后就固定了坐姿的尤迅，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询问她，“亲一个？”

    秦素眼中闪过一丝纵容，点了点头。

    静谧漫烂的星空下，他的眸光更加清润旭和，凑过来很温柔地啄了一下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