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自卑
感到自卑
宁迩说的当然是安柊,也只能是安柊。 不知是中邪了还是怎的,关纾月就这么不小心也不谨慎地顺嘴提到小霖,且把宁迩说得怀疑人生。 不能让疑点在jiejie心里生根,绝对不能。所以关纾月用手腕敲敲脑袋赶走了脑内那片雪花点,恢复思考能力后立刻找补试图蒙混过关。 “哎呀…我以为jiejie你误会小霖和我吵架了才不喊我吃饭的…我怕你担心嘛…毕竟小霖一直很排斥我婆家…他确实很有可能因为昨天的事和我吵架…” 宁迩撑着床板坐在了关纾月身旁,也提起被子将露在空气中的肩膀藏进被窝。看到这小金丝熊一副无精打采的蔫巴模样,她好愧疚。 “他要是因为吵架故意不给你吃饭,我直接下去打他一顿就行,但眼下最重要的是你不要因为昨天的事和你老公闹别扭,那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为了替你解决婆媳矛盾接近你婆婆,又装神弄鬼地忽悠她观音菩萨不让她欺负你。可能是我说得太吓人刺激到她了,她发现你们在家瞬间性情大变,我也没想到的,唉……对不起啊月月宝贝,我给你赔不是,是我自作主张了。” 没有被察觉出异常,关纾月算是松了口气。不过,人在撒谎时真的会有意转移话题。 她害怕刚才那份辩词的逻辑不够自洽,更害怕自己但凡对昨晚的事流露出一丝无所谓都会露出马脚,然后被聪明的宁迩发现疑点紧追不放。 所以她拉住宁迩收在半空的手,顺着合理的、不存在漏洞的那个话题继续往下聊。 哪怕她现在摸着良心重播记忆时其实已经无法感知到昨晚被惊扰带来的解离与恍惚,她还是想办法让自己沉浸在了计较与在意的刺痛里。 “jiejie,我能说实话吗?”关纾月昂起头,一脸真挚地询问宁迩。 “说吧乖宝,你想怪我、骂我、打我都行,我自作自受。” “我不想呀。”关纾月无力笑笑,“我没有怪过你,甚至很庆幸你在场。如果你没有跟着安柊mama回家、没人把我及时带走,我可能又要被帮老婆对抗亲妈的优秀老公给骗到了。” 宁迩诧异极了,“乖宝,你们还是因为我吵架了?” “不是jiejie的问题,是安柊。” 她把安柊总是积极处理家庭矛盾,周全地将她护在安全温室下,却从未真正重视过她的内心需求,一味地规划着他自己的发展道路而忽视掉她的理想报复,导致她意识到这些问题后心情降到谷底的种种事迹说给了宁迩听。 宁迩边听边点头,并未做出及时点评。她似乎正在心里默默衡量一切,关纾月提心吊胆地等待着,生怕自己的不适在旁观者视角下看起来只是斤斤计较。 但那是她凭感觉自认的妈,是唯一一个愿意耐心听她讲话的女性长辈,宁迩从不说让关纾月失望的话。 “啧…我听明白了。虽说作为法定丈夫确实应该替你解决正面冲突,但昨晚的矛盾都发展到他哥找上门寻衅滋事了,他还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不让你去深究,我觉得他是不想把心里最敏感的部分暴露给你。乖宝,你老公是有什么心理创伤吗?” 关纾月点点头,表情瞬间变得忧愁。 高一的那个寒冬之夜,从cao场抄近路的学生们发现了安柊爸爸的尸体。当时的安柊和她都是抄近路学生中的一份子,他们近距离目睹了死者的遗容,安柊当然能认出来那是他爸爸。 但他不说,他觉得丢人。 确认过死者身份后,当时在场的老师以为他是吓傻了才不及时汇报,所以把这件事告诉了安柊的mama和大哥,希望他们带他去做心理疏导。 结果不知怎的就被安柊大哥记恨和揣测,他会在酒后吐“真言”,埋怨都是因为安柊的“见死不救”导致他早早当起顶梁柱、进到社会底层摸爬吃了很多苦。 安柊对此也一直耿耿于怀。 “但这个事情我是知情的呀,他怎么会不愿意暴露给我呢?难道说他还有别的难言之隐瞒着我吗?” 关纾月不解到心急。她一股脑从被窝爬起来,又被宁迩顺手按下。 “别慌,你听我分析,我觉得他爸爸去世这件事并不是他最敏感的部分。他愿意和你分享这些痛苦,说明他在你面前比在自己亲人面前要放松,你才是他最信任的人。但是月月宝贝,人类真的很贱,总喜欢在被他人包容接纳时自我怀疑,总喜欢在被更好的人喜欢时感到自卑。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拙见,仅供参考。” “安柊为什么会自卑?他读书好、工作努力,还很会处理人际关系,是标准的年轻有为呀!我没说过他比我差,反而一直告诉他他很好,怎么可能自卑呢?” 刚刚按回被窝的小身板又弹了回来,她没听到那只是拙见,反而变得刨根问底。宁迩放弃挣扎,干脆脱掉鞋子翻身上床把关纾月挤到另一边,钻进被窝陪她一起坐着。 “当然是因为他那不靠谱的爸、神志不清的妈、没读过什么书还爱怨天尤人的哥、素质喂了狗只会玩家庭宫斗的嫂自卑啦。乖宝我跟你说句实话,你爸爸他高低是个学界泰斗,关曜和我的名气还不小,就算这个家只剩你和关承霖了,但以他的家庭配置娶你就是高攀。所以我推测他对你的过度保护其实是不想在处理家庭矛盾时暴露那份源自于家庭层次的自卑,也许他忽视掉你的需求也是一种自我防御机制,是害怕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突然失控也说不准。” “……” 关纾月从未低看安柊的原生家庭,她不认为安柊爸妈的问题等于安柊的问题,也没瞧不起过他大哥大嫂一家人,就算宁迩说到这个份上她都不觉得自己被安柊从婚姻里攀附走了什么。 但她却在某个瞬间认同了这种可能性,即便是一闪而过的想法也足矣证明她的本质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清高。 就像小霖说她像安柊挂件时那样,正因为认可,所以才破防。 “自卑就要阻碍我的发展吗?自卑就要反压我一头吗?他对我过度保护并不是因为担心我的身心健康,而是想把我养在温室里,让我飞不起来吗?” 负面情绪在心里越滚越大,不说出口就会窒息。 关纾月此刻就像“酒后吐真言”的安柊大哥,被放大的揣测伪装成埋怨冲垮着她的理智,不久之前弥漫在这座房子里的浓情蜜意仿佛幻象一般虚假。直到宁迩侧身将她搂进怀中安抚,她才用眼泪代替言语继续宣泄。 “别激动,别激动,我说的话都只是分析罢了,在他做解释之前千万不要太当真。你在意这件事,那就去和他坦诚地沟通,了解过他的真实想法后再做判断。” “可是jiejie,我好没骨气!每次都会被安柊哄得晕头转向!我如果问他是不是不想让我发展事业,他肯定会否认,会说很多漂亮话支持我,然后转头聊他自己的未来!我昨天就是被这样带进沟里的!结果今天才反应过来!亏我上午还觉得安柊好可怜好可怜呢!真是气死我了!” 宁迩以前觉得小金丝熊发起火来特别像关准,现在嘛,她发现这父女俩在性格上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关准是那种绝不让自己吃亏、有仇当场就报的人,他女儿也喜欢报仇,就是反射弧太长太长,受到什么委屈她得琢磨好久好久才能琢磨出来。 那她可能不适合讲究灵活思维的交涉与谈判,暗自琢磨才是她的舒适区。 宁迩眼珠一转又是一个招。 “那这样,你不要直接问他,你就旁敲侧击地试探他的态度。比如随口透露一点对事业的想法,看看他是什么反应。人在毫无防范之时下意识给出的反应是最真实的,你婆婆昨天就是这样被我诈到了。” “哦好,我试试。”关纾月认真听取意见,又突然处理了一则延时信息,“嗯嗯?诈到了?诈到什么了?” “我觉得有芝那样一个没主见、容易轻信他人的人应该做不了主谋,所以就旁敲侧击地试探了一下,假装菩萨上身问她是不是受大儿媳指使做坏事,然后她就吓得直哆嗦了。月月宝贝,一定要提防那女的知道吗?而且那女的是真没素质无道德,回头我教你骂人,千万别再让自己受欺负了。” 宁迩刚想现场教学两句“高素质”问候语就被突兀的吱扭声打断了即兴发挥,她循声望去,关承霖正端着饭碗猛踢房门。 “你不知道敲门吗?” 关承霖不搭理,只是直直走向关纾月,把碗和筷子塞进她手里。 “眼泪擦擦,把饭吃了。” 宁迩斜眼看向关承霖上下打量着,那大高个往迷你小金丝熊身旁一站怎么看都不顺眼,让人闹心又恼火。 “你也没素质无道德,目中没妈就算了,还不知道小姑姑这三个字该怎么叫吗?” “那走。”关承霖一脸从容地指了指房门外,“我正好需要你教我点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