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岁月

    道路两侧的悬铃木逐渐长出新叶，随着气温升高，大量果毛从树上飘落，随风飘起的絮让人捂住了口鼻。

    已经进入四月底，陈凛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个月。这段时间，赵豫满心疲惫，他偶尔在想，如果陈凛那天死掉了，会不会才是最好的归宿？

    五月的第一个晚上，一阵玻璃摔碎的尖锐声音惊醒了睡梦中的赵豫，他慌乱起身，径直冲向阳台抓住某人冰冷的手臂。

    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却听到他口中比黑夜更死寂的话。

    “我书没有读下去，人也没法爱下去，真的有点累。”

    停顿一秒，他接着说：“求你放过我吧。”

    五月已经较为炎热，但赵豫发现自己好像被冻感冒了，吸了吸鼻子，他嘶哑道：“我还希望你放过我呢！你这都算什么事？我也没读完书，也没有和我初恋走到头啊，现在还不是好好一个人，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活着？”

    他再也不会去想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宿这种傻话。

    人活着比什么都强。

    “你恢复正常了是吗？”赵豫一点点掰开他的掌心，从他手里取出锋利的玻璃。

    掌心流着鲜红的血，“嘀嗒嘀嗒”地叩击着地板。

    深吸一口气，他迅速找到纱布给他包扎。

    一边缠绕一边说：“你知道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吗？ICU多少钱一天你应该清楚吧？你借我的那些钱远远不够，我都不记得自己倒贴进去了多少。”

    “你想死可以，必须把我的钱还清了。”

    说完，他还找来一张纸，简单起草一份合同，上面写着让他五十年内替自己挣钱。

    陈凛扫过一眼，沉声道：“这是卖身契？”

    赵豫居然被他逗笑了，点头趾高气扬道：“对，管你同不同意。”

    “真够无耻的。”

    “谁比得上你。”

    包扎完成，陈凛看着厚厚一团的纱布，“啧”道：“难看。”

    “懒得搭理你。”赵豫径直走向洗手间，不再说话。

    从他口袋里翻出一包烟，陈凛找到打火机，轻车熟路地点燃含进口中。

    他吐出烟雾，指尖点点猩红划亮了夜幕。

    此生，就先这样吧。

    -

    五月初，颜杏积极参与学院组织的各项劳动任务和志愿服务，她拿到了相应的单项奖学金。

    课余时间，兼职工作占满了所有的假期。

    很多公司找外包做产品设计或者宣传海报，颜杏会在网上接单，以独特的风格吸引了不少甲方。

    五一假期，何香和男朋友去往外省旅游，临走前坐在她身边连连摇头，“你真是疯了。”

    就算是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样拼命干啊。

    颜杏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安抚道：“这单做完能挣不少钱，到时候给你把那个喜欢的包买了。”

    何香“哇哦”一声，起身给她捏肩捶背，“颜大小姐，人家好心悦你呀。”

    “……别逗我笑，忙着呢。”

    “那我就走咯，回来给你带礼物。”

    何香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寝室，不忘将她柜旁的垃圾带下楼去。

    半个小时后，手机闹钟响了。

    颜杏锤了几下肩膀，拿起钥匙和手机准备去食堂吃晚饭。

    寝室楼下的桂花还未到开花的季节，翠绿的叶子却已然飘来了阵阵清香。

    每日沉浸在特定的安排下，她没有闲暇时光来欣赏花草树木。

    所有的情感都被密封保存着，现在看见这颗桂花，情感如同找到了残缺口，她的心脏被粗长的纤绳瞬间拉紧。

    只有味道可以有这样惊人的能力带着她迅速回忆起往事。

    忍不住触摸枝头，指尖颤抖着，情爱的真假她分不清，味道的深浅她闻得出。

    热闹非凡的人群中，她好像格格不入。

    有时候，尤其是特别温暖的日子，她会去顶楼晒衣服的地方晒太阳，恍惚间总是浮现凌乱的画面。

    她开始质疑自己，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陈凛这个人吗？

    手机里面有很多他的照片，在一个单独的相册里面。

    如果这个人是幻想出来的剪影，那么这些照片从何而来。

    整个晚饭吃得食之无味，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寝室，颜杏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倘若这只是一场梦……

    可惜醒来发现枕头湿透了。

    她起身换掉这个枕头，开始继续赶图纸。

    她需要攒很多钱，这样她就可以不受任何人的束缚，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时间宛如流水一般潺潺淌过岁月的长河。

    正所谓流水无情，可时间和它相比之下，还是更胜一筹。总想尽快离开这个学校，真到了毕业那天，每个人依然会舍不得。

    颜杏记起第一次走在校园的石砖路上，她有数不清的欣喜，喜欢C大的一草一木，喜欢那时还在自己身旁的人，喜欢飘落在她掌心的金黄花瓣。

    离开时，火红的丹桂靓丽绽放，人群熙熙攘攘，语笑喧阗。

    何香搂着她的肩膀，和她拍下一张合影，“毕业常联系啊，全世界最好的小杏。”

    “当然。”颜杏弯着眉眼，一如往昔。

    毕业照拍完，有个十分反感的人出现在了自己身前。

    当初她没有和他计较，不代表她不想计较。

    颜杏没有什么好脸色，“我不想和你说话。”

    吴乐曹低头说：“我知道，我只是祝你毕业快乐。”

    颜杏暗自翻了他一眼，转身换了条路回去。

    没走两步，身后的人再次叫住她。

    “你不打算重新开始了吗？你不能一直陷在那段感情里面。”

    “这些都和你无关。”颜杏冷声道：“我们一点都不熟，还请你不要再对我的家人献什么殷勤。”

    她实在是忍受不了钟佩频繁在自己面前提起吴乐曹。

    现如今，她终于有能力可以一个人生活，不用再回去承受莫名的打击和压力。

    脚步走得很快，颜杏想到以后，无限的憧憬跃然纸上。

    幸好，她仍然对生活和自己充满了信心，往后的日子里，也会继续加油的。

    在C市租了间三室一厅，收拾好行李后，她在置顶群里发了条消息。

    半小时后，付阳开车来接她。

    副驾驶坐着熟睡的郑宇识。

    颜杏看着后座的两人，指着熟睡的人问：“这是怎么了？”

    付阳逗趣聊天：“这是睡美人。觉多。”

    喻妙溪：“……”

    张辰旧：“老郑昨天熬夜加班，刚眯了会儿。”

    颜杏扶额，“寒依呢？”

    付阳：“在ktv呢，今天的娱乐活动是唱歌，让我来一展歌喉吧！”

    喻妙溪踢了脚他的车座，“好好开车，别说话了。”

    颜杏笑了下：“晚上有什么消费我来买单。”

    付阳：“哇，小杏大气。”

    喻妙溪：“要你别说话了。”

    “……”

    付阳生闷气，暗自腹诽，等会喻妙溪唱歌的时候，他定要捣乱。

    其实颜杏不会唱歌，她对音乐不敏感，甚至这么多年来没听过几首歌。

    这次依然是全程听着他们唱。

    第一位献唱的人是献丑的付阳，跑调不提，歌词十句能唱错九句。

    任寒依忍无可忍，喊道：“付阳你别在这儿玷污别人耳朵了。”

    付阳瞪着她，“那你来唱。”

    任寒依“哼”了一声：“我来就我来。”

    于是她唱的时候，付阳大喊大叫：“你这唱得啥啊，五音不全能别乱开麦不？”

    任寒依咬着牙，放下话筒就去追打他，两个人又开始争执。

    这时，张辰旧起身点了首歌，略带伤感的前奏过后，是他低沉的嗓音。

    “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

    他的唱歌水平是他们几个人当中最出色的。

    颜杏认真倾听着，直至高潮。

    “……也许，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

    只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

    你掌心的痣，我总记得在那里。”

    猛地抬头，她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歌曲名字。

    林忆莲的《至少还有你》。

    这句歌词，让她触动颇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