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趋同演化

    第29天，刑花亭一大早就前去探望它。

    因为蛇人退而求其次希望刑花亭能抽出一天时间和它待在一起。

    这说实话也很让人为难，但她没好意思再拒绝。

    内心的某一部分，对蛇人提出这种要求有些讶异和无奈。

    对饲养人展现出这样的亲近感，这对它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如若不然，被它另眼相看，感觉也不是一个好征兆。

    她出现时，蛇人早已盘踞在饲养室门口翘首以盼，看到她，眸中亮起鲜活的神采，尾巴末端轻微地扫动，像个拘谨的主人，盛情邀请她进入自己简陋的巢xue。

    迎面对上它期盼的眼神，她脚下一顿，轻咳一声环顾四周，对它这一无所有的生活环境感到了一丝抱歉，虽然监舍是恒温恒湿的，但也许该为它准备一些柔软的寝具。她漫无目的地想，它毕竟和普通动物不同，或者给它点玩具打发时间也行。

    麻醉效果消退之后，它应该正因刀口感到疼痛，刑花亭却没有见到它好好休息。

    蛇人双臂撑住地面想要移动，袒露出的上半身缠满绷带，刑花亭赶紧制止它，“你别动，我很快进来。”

    电击项圈还提在手上，这种项圈会在收到命令后释放出足以让佩戴者瞬间失去行动能力的电流，她迟钝的良心隐隐作痛，临时起意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在机械助手为它戴上项圈之前就踏进了监舍。

    进入它领地的一刹那，皮肤难以自控的产生一阵针刺般的紧张感，虽然蛇人一直以来的态度给了她这样的信心，但她第一次在毫无防护的情形下接近它，意识并不全然信任这样的判断，它毕竟是一个总长超过四米的大型动物。

    她控制着语气状似随意般开口，“我先为你戴上这个项圈，然后我们坐下来聊聊天，或者你还有什么想做的？”

    “和我说说话吧，什么都行。”

    它没有任何犹疑的配合着露出脖颈，显得她后知后觉的警惕毫无必要。

    咔哒一声，接口嵌合。

    蛇人这种印随般的全然信任，刑花亭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由叹息了一声，“抱歉……”

    “为什么要对我说抱歉？”它有些迷茫的询问。

    她放松肩膀摊开手，“生而为人，我会抱歉。”

    蛇人期期艾艾地不知该如何回应她，显然，信口而出的言语让它还有些无所适从。

    刑花亭盘腿在它面前坐下，“你之前是怎么生活的，来到救助站之前？”

    她难得对它的过去产生好奇，是什么造就了他这样的性格。

    “从我有记忆的时候，我一直在被转手，有时候只是观赏用，有些人试图食用我，也在一些实验室待过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会…会对我，就像你那样，做一些检查。”

    “活检的时候，有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仍旧在实验室里。”

    蛇人脑海中缓慢地回想，断断续续填补语言的空白，“……最后我被慈光收购之前，在一个斗兽场一样的地方，在那里受了很多伤。”

    它的话让刑花亭有一丝赧然，不太自在的挪动了一下。

    “那你之前没有名字吗，那些人怎么称呼你？”

    “我有商品名，他们拍卖时会叫我洪都拉斯大蛇，或者一串编号，那个我没有记住，因为换了地方后经常会变……”

    “除了你，他们没有试图和我交流，也…没有人会教我说话。”

    闻言她良心似乎更痛了，实际上它应该算瑞雯教的。

    两个人开局就不太顺畅的闲聊因为这略有些沉重的气氛一时陷入凝滞，感觉到她的沉默，蛇人有些懊恼咬住嘴唇，双手藏在身后狠狠掐弄着指尖，它刻意地详细展示自己的悲惨遭遇，只是情不自禁想要博取她更多的同情与关注，但似乎弄巧成拙。

    它绞尽脑汁想要补救，想找到一些新的话题。

    “之前你让我学着使用光脑之后，我搜索过网上关于‘洪都拉斯大蛇’的资料……”它看向刑花亭，“……因为我有一些好奇。”

    “不是我这样的人造赝品，而是由尾巴取代双腿的高级生命，像真正的‘洪都拉斯大蛇’有可能存在吗？”

    提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刑花亭的思维转动起来，很快接上它的话头，“这种可能性无限接近于无，解释起来有些复杂，我更倾向于‘洪都拉斯大蛇’是西加尔人超前于生产力诞生的原始神明崇拜。”

    宇宙中像人类这样能一直延续下来的种族才是个别，西加尔文明的夭折虽然留下了一些谜团，但其命运并不算多么特殊。

    她看着它，“你要是对这个感兴趣，我可以给你讲讲看，如果有什么地方听不懂也不要紧，我们今天有很充足的时间。”

    她调出光脑从旁辅助，心里一阵庆幸，上课，这显然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好的。”蛇人乖巧的点点头。

    “这些内容不属于通识，所以不仅是你会疑问，甚至绝大部分普通人也不清楚。”

    “你的问题其实是想问‘以尾行进的人种’是否可能存在，要否决这种可能性，先要解构生命的基本逻辑。”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侃侃而谈。

    “生命的第一步，化学元素。”

    “原子和分子构成了我们目前所能感知到的物质世界的一切，甚至包括复杂的生命。”

    “原子一直处于运动当中，运动的唯一目标就是追求自身达到稳定状态，也就是追求最外层电子的数目变成2或者8。原子会选择以共价键的方式与其他原子紧密的结合到一起，构成分子。”

    “宇宙中含量最多的四种元素分别是：氢、氦、氧、碳。氢有一个化学键，氧有两个化学键，而碳原子外层拥有四个化学键，这意味着它最多同时能够和四个原子联合共价，形成复杂多样的分子结构，创造出千变万化的碳框架。”

    “宇宙中丰富的碳含量使它本身就具有其他元素望尘莫及的优势。比碳化学键多的没它稳定，比它稳定的，没它化学键多。以碳元素为基础的化合物以其极为庞大的构成形式，为碳基生命的形成，提供了丰富的物质基础。”

    刑花亭手指点了点他们，“于是此时我们迈出生命的第一步，宇宙中能诞生生命的条件本就苛刻，碳基生命是最有可能实现的生命形式，譬如你我。”

    “生命的第二步是趋同演化。”

    “趋同演化是指不同的生物受到相近的生存压力，为了适应同样的需求，整体或部分形态结构向着同一方向改变，从而演化出相似的形态特征或构造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