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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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到周瑜的时候,其实非常诧异,因为他与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作为江东集团的顶梁柱,我经常在电视上看见他,只是在媒体的镜头前他永远是西装革履、一丝不苟,连脸上的笑意都十分完美,看上去平易近人,可一对上眼睛就能体感到很明显的疏离。 这种金字塔尖上的精英,多多少少都是带着一些傲气的,我在去往周瑜家的路上已经做好了被冷眼相待的心理准备。 当时周瑜穿着简单干净的T恤,头发柔软乖顺地垂在耳侧,脸色苍白如纸,瞳孔的颜色也很浅淡。但是五官精致秀美,比电视上还要好看几分,见到我的时候冲我莞尔一笑,这笑容令他整张脸都生动了几分。 我却因此感到万分难过。这么优秀、美丽的他,却因造化弄人而命薄西山。周瑜今年三十五岁,正值壮年,却被诊断出患有不治之症,是绝无可能撑过今年了。他当机立断,拒绝将余生泡在医院充满药水味道的空气里,而是回家接受保守治疗 我是一名菜鸟家庭理疗师。其实这个职业说白了就是骗富人的零用钱,做为富人调理身体、进行心理咨询之类的工作,也就是陪着解闷给予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在周瑜家工作尤其轻松。保姆会做好一切工作,连提醒吃药、倒热水之类的活计也不用我来,倒让我乐得自在。原以为周瑜这样的人应当早已看淡了生死,在人生的最后几个月会选择尽情娱乐享受时光,可是实际上他依然在工作。看企划书、做决策、开线上会议,精力比我一个正常人都要旺盛。也因为他的忙碌,我连聊天解闷的活儿也免了,工作彻底变成了带薪欣赏认真工作的病美人——不过这也不赖。 午后的阳光穿过落地窗落在周瑜的头发上,棕色的发丝如镀金般闪着星星的光彩。他倚靠在椅背上,阖着双眼,看上去疲惫至极。我从保姆手上取过药,提醒他到了吃药的时间了。他睁开眼睛弯了弯唇角向我道谢,顺从地就着温水吞下一小把苦涩的药片。 “周先生今日在思虑什么呢?总是看见您皱眉头。”声音刚落地,我就开始后悔了——似乎是我逾越了。 周瑜微微偏过头,极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解颐一笑:“也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故人?” “是我爱人。” “您的爱人?”我诧异地抬头。周瑜的私生活向来被捂得很紧,甚至连捕风捉影的绯闻也没有。有人说他是工作狂没有任何女人受得了,也有人说是因为他私底下玩的很花。不过自从我来到周瑜的这间房子,我从未感受不到到这里有女主人的任何气息,甚至连一张外人的照片都没有。 提起爱人,周瑜好像心情都大好起来。他微微抬眼往上看,那个人似乎就朝着他款款而来了。他眼角眉梢溢出来的笑意让他宛如初出茅庐的少年人,我也在这一瞬间意识到他平日里对我展开的笑颜不过是长久训练出来的客气礼貌。 我又看着他的笑容逐渐散去,慢慢低下了头,如梦初醒一般。“他已经故去很久了……” 我急忙道歉:“对不起,平白招惹起您的伤心事了。” “没什么的,我也好久没有去想他了。” “他去世的前几天,我其实没有觉得多么悲伤。好像日子还是照常在过,如流水一般太平流驶,我就这样麻痹着自己。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已经淡漠到身边往往来来的所有人都没有那么重要,包括他也是。可是当我放下工作回到家,踩着他曾赤足踏过的地板、躺在他曾酣睡的卧榻,突然意识到他真的走了,永远地抛下我走了,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我们之间所有的记忆都开始一刀一刀地凌迟我。” “十年了,原来这就十年过去了。他若是还在,也是如我一般的年纪。” “节哀。”我说,“她一定非常温柔可爱,所以您才会一直念念不忘。” “可爱的确很可爱。”周瑜垂下长长的眼睫,“温柔?却是第一次听人如此形容他……”他沉默片刻,又说:“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去描述他。好像从认识他开始,我便没有想过去定义他,不管他是怎样的我都不在意,只要是他就好了。” 我不禁感叹:“曾经听说过一句话,逝者是最大的胜利者。看来于您而言,不外乎于是。” 对面的病人轻笑了一声,笑声里有很明显的嘲讽,似乎是很不认可这句话:“若按如此说法,生者亦是胜利者,至少我占据了他生命的绝大部分,至少他至死都是深爱我。可实际上,我们两人都因造化而一败涂地。” 我一时失语,半晌不知如何措辞回应。周瑜看上去也不在意这些,只是仰头看着窗外漫天的霞光——入秋之后天黑得格外快,估计用不了多久月亮就该出来了。我眼里倒映着的他,唇色很浅,侧脸被暖金色的阳光勾勒,愈发显得玉质清透,如匣中之璧。我鼓起勇气说:“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周瑜向我转过身来,眼眸里流动着熠熠的光彩。于是我安静地听他讲起自己十八岁上大学后与爱人的同居日常。他说那时候两个人住的房子并不大,爱人总是光着脚在木制地板上踩来踩去,每次一说他就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笑着揽着他的脖子往床上倒去。会做饭只是手艺并不佳,却又偏爱做给他吃,尝试一百次新菜系能翻车九十九次,弄得人哭笑不得…… 或许是因为倾诉者是满含爱意的,所以从他口中描写出的那位爱人在我眼前也鲜活起来。微风从窗户的罅隙里吹进来,周瑜的头发轻轻飘动,恍惚间我好像真的看见了那个有着小虎牙的、活泼爱笑的女孩正托腮坐在屋子里的一角,弯着眼睛朝周瑜笑了开去。 十年踪迹,十年心迹。又或许,每一次风动时心旌摇晃,都是故人魂归故人旁。 我透过周瑜的眼睛去凝视与我素昧平生的他的爱人。我好像随着他温和的、不疾不徐的语调溯洄十数载光阴,看到死在时间里却不曾被遗落在过往尘埃里的另一个人。她明艳、活泼、大胆、爱笑,我想除了她再也没有人能与周瑜相配了。 从总角时期的相识相知,到成年后互为利刃盔甲共同创业,这一路艰难有得,但更多的还是彼此心意相通的默契甜蜜。小时候就曾牵着手在夜色里伴着月光奔波,长大后还能将对方看作生命里的无二无别。他们之间有足够的缘分也有足够的情谊,偏偏就是欠缺了一点天意。可偏偏就是这一点天意,是最强求不得的。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周瑜的面色愈加苍白,身体如同落叶在风中瑟瑟不止。我赶紧扶住他,他躲开了我的手,待气息平稳下来,对我说:“让你见笑了。” 他仰着头,无声地长叹着,眼角蓄着清泪。半晌低声道:“我原以为我与他还有很长很好的时光,想必他也是这么以为的。后来我以为我虽失去了他,但我还有很多光阴,我一个人也能实现他的理想、我的理想,我会走得很远,哪怕他不能与我同程。谁曾想我也……”他的眼睛好似蒙上了一层水雾,哀伤欲绝。我也跟着难过起来。 “您已经做的非常好了。天下谁人不识君。”我说,“她在天有灵,一定因你而自豪。” 这类奉承话,周瑜理应是听惯了的,因此只是礼貌地应了我一声,便伸手打开桌子上的密码锁,取出一张照片。 “我好长时间都怕想起他。一想到他就会觉得整个人都脆弱不堪。”他摩挲着照片,仿佛在抚弄故人的脸颊。 “如今我也快见到他了,很多事情还是亲口与他说吧。”他把照片递过来,“你也可以看看他,看看曾经的我。” “您会康复的……”我一边本能地说着慰藉的话语,一边接过相片,目光与画面交错的一刹那,我就全然明白了。 为什么年轻有为、长相俊美的周瑜没有一点桃色新闻,为什么这间屋子里没有一丁点女主人的痕迹。 照片上是两个稚气未脱的穿着校服的少年。一个白皙俊秀微微笑着,一个则揽着他的肩头大笑着露出尖尖的虎牙。两个人都是出奇得漂亮,站在烈日下令阳光都失去了光亮。照片的右下角写着:孙策 周瑜留影。 孙策,这个长着虎牙的明朗少年,就是周瑜口中的爱人。 “怎么,很吃惊么?” 我斟酌好用词,道:“令夫人蓝颜薄命,实在是天妒英才……” 似乎有被我的称呼取悦到,周瑜轻笑出声,旋即又陷入了深深的怅惘:“他未成年丧父,又有好几个弟弟meimei要养活,创业早期也很艰难。他也以为会越来越好的,谁知意外来得如此突然……” “我那时候在国外出差,听闻噩耗马上定了飞机票赶了回来。上飞机前听闻他已经苏醒了,我以为已经没事了,熬过这一劫往后定是坦途。谁曾想下飞机后便得知并发症发作,抢救半小时后便溘然长辞。” 周瑜那时在飞机上想着什么呢?有为孙策的劫后逢生而欣喜吗?有为不久后的重逢而充满希冀吗?他会预料到甫一落地得知的就是突如其来的噩耗吗? “他那时候是最惹眼的新秀,你一定也听说过他的名字……” “很抱歉。”我嗫嚅着。周瑜是一个极聪明的人,我不知道如何能扯谎宽慰他,只得说了实情,“十年前我不过十二三岁,对您的爱人并无印象……” 周瑜了然地点点头:“是这样,你才二十出头,还那么年轻。不过也没关系,哪怕所有人都忘记他了,我也会记着他。我若活着,他便一直存在。” 我听着一个将死之人说起“活”这个字,心脏便如同被无数触手抓挤般难受。上天啊,为什么不能多给他一些时日呢? 周瑜敏锐地捕捉到我凄然的神情,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睛竟然神采奕奕:“不必为我们而哀伤。或许我与他的故事结局潦草不堪,但我们都不曾辜负每一寸生命。不论是于己于对方,皆是俯仰无愧怍。” 得知周瑜的死讯是一个星期之后。正值深秋时节,窗外枯黄的落叶纷飞,深重的露痕粘在我的头发上、鞋袜上,如同淋了一场细纱般的雨。 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忘记有些绚烂的生命如焰火一样灼灼绽放过。正如他们不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