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鬼缠住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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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杀了你。” “你恨我吗？” “你恨我吧。” “不然，你也不会……” 哪吒看着面前的男人，没有再说下去。 那日陈塘关之战，在天界、百姓与妖族之间，他别无选择。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一丝怜悯却终是害了他。 为了苍生万物，唯独负了一人。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中的利刃刺向曾经向他温柔微笑的少年，少年的脸庞被错愕吞噬，随即rou身在他面前化为泡沫，消逝殆尽。 至此为止，一切本该就这么结束了的。 可是少年的魂魄，却被无边的恨意侵蚀，化作怨灵，禁锢住自己，不放自己哪怕一毫喘息。 哪吒惧怕自己一个人的独处。 同别人在一起时，那个怨灵只是安静地立在他身边，像一个易碎的傀儡。 可是若只剩他们两人，哪吒就不得不面对那副时刻望着他的无神双眸，那个视线仿佛在无声地控诉自己，时刻提醒自己他所做的一切。 他不再是我所认识的敖丙，我也不再是他曾牵手的哪吒。 我明明都知道。 哪吒伸出手，环住身上之人的脖颈。 从锁骨处蔓延下去的咬痕如同案几上铺就的纸张上绘出的大片红梅，星星点点的白色雪滴点缀其中，一片片叠加，一次次叠加。 泪水混合着汗水早已浸湿身下的布料，几朵暗红色的小花竞相开放。 哪吒紧紧咬住嘴唇，即使已经被咬得血rou模糊，也不让一丝声音溢出喉咙。 如果这是我赎罪的方式，我愿意承受你的一切恨意。 哪吒不懂，为何其他人都可以穿过敖丙的鬼魂，只有他一人可以触碰到他，那么真，那么痛，仿佛他还活着，仿佛他们还是朋友。 许是那日，敖丙身上的那颗灵珠，随着他的消逝，回到了自己身上。 许是……他对自己的恨意，浓得长久化不开。 没有温度的双手紧紧扼住喉咙，哪吒挣扎几下就再也没了动静。 “你想杀了我吗？敖丙？这样……我们是不是就都解脱了？” 可是那双手最终还是松开了。 哪吒大口喘息着，短暂的缺氧使得整个身体都绵软无力。 今夜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哪吒仿佛深陷在掺杂着冰棱的雪堆中，一次次被刺骨的寒冷撑开，一次次被锋利的棱角划伤，在泥泞的雪地中盛开出一片暗红的蔷薇。 “敖丙，慢一点，我……” 哪吒望向那双无神的眸子，又急忙别过脸去，带着热度的水珠从长睫滑落，在雪中砸出一个个坑洞。 疼痛一如既往，仍有余温的水珠并不能融化广袤无垠的雪野。 就连那比常人稍高的体温也不行。 怨恨是冰冷的，灵魂也是冰冷的。 仿佛只有两人交缠在一起，那股恨意才能找到发泄口，只有直击深处的碰撞，那具飘忽的影子才能寻到存在的意义。 哪吒再一次在一片混沌中晕死过去。 每夜皆是如此。 古籍上说，若要祓除怨灵，需要帮他完成未了的心愿。 你的心愿是什么呢，敖丙？ 哪吒抚摸着眼前噙着恨意的男人的脸庞，轻声问道。 “你想要我死吗？” “你想要我陪你一起死掉吗？” “那日，我是不是该陪你一起死去？” 怨灵没有说话。 甚至没有任何停顿。 今日的疼痛，比往日更深。丝毫没有怜惜之意的力量几乎要把哪吒揉入那具冰冷的团块中，几乎要撕裂他的rou体，几乎要把他的魂魄挤出这具躯体。 再狠一点。 哪吒闭上眼睛。 不如就这样在交杂着痛苦的快乐中堕入地府。 如果这具身体可以这么轻易死去的话。 然而他已不是凡人之躯。 他用敖丙的生命换取了神位。 他死了，他却成了神。 讽刺至极。 恨意如此，似乎好理解了一些。 “敖丙，你究竟要恨我到什么时候？” “我究竟怎么做，才能让你放下执念？” “敖丙，这样下去，你的魂魄会灰飞烟灭，无法轮回……” “我会一直等你，等到你轮回转世，再来找我复仇，好吗？” 仍是置若罔闻。 身上的力道未减半分。 哪吒强忍着疼痛，捧起那副冰冷的面容，第一次鼓起勇气直视那双浑浊的蓝色眸子。 “敖丙……不要让我再也见不到你，好不好？” “我们曾经是朋友的，对吧？” “我们曾经……是相爱的，对吧？” 身上的怨灵突然停止了动作，凛冽的眼神中露出半分疑惑。 “敖丙？” 哪吒并没有放过这一瞬异常，急忙挺直身子，焦急又无措地望着那双结满冰霜的眸。 “敖丙？你同意了是不是？你会答应我轮回转世是不是？” 冰冷的双手擒住哪吒的右手，将它落到霜雪埋葬的心脏处。 眸子仍是无神的，唇角仍是抿着的，表情仍是空洞的，但又确有什么是不同的。 哪吒望向右手触碰的一隅，又望向凝视着他的眸子，恍然大悟。 原来……从最开始，我就错了。 大错特错。 “对不起，敖丙。” “原来……受到惩罚的不只是我。” “还有你。” “久等了。” 左手轻轻抚上面前精致苍白的脸庞，身体缓缓前倾，直到颤抖的唇瓣触碰上不带一丝温度的双唇。 “我爱你，敖丙。” “啵。” 如同被戳破的气泡发出的声音，哪吒寒冬般的梦境也随之破灭。 敖丙的怨灵化作七彩的泡沫，消失在哪吒面前。 哪吒笑着，眼泪却一滴滴坠下。 终于再次见到了，曾经熟悉的笑容。 ————————————————— 千年后。 哪吒站在沙滩上，望着粼光闪烁的海面发呆。 “你也喜欢海吗？”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里的海，给人一种很温柔的感觉。”哪吒转过身，在看到来人的脸时，愣在那里。 决堤的眼泪化作汹涌的波涛，模糊住眼前万物。 时间太长了。 也太久了。 庆幸的是，终于等到了。 蓝发的少年浅浅笑着。“初次见面，我叫敖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