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光阴h - 同人小说 - 猎罪图鉴同人在线阅读 - 【翊方】 下放人间

【翊方】 下放人间

    设定是出狱后,本文7K+,祝观赏愉快

    车辆缓慢地轧碾着薄冰,轮印沿着郊区的沙泥地一直咬到马路针脚的白线:隧道一高架一隧道,杆外两侧山和枯水的池塘如喝醉的人打趔趄,晃得剧烈,大棚的塑料布从黑到白,果树,田埂;茎叶鲜活程度随车程提高。

    红灯过后,一脚油门切入北江,雨幕脆响在车顶,仿佛永远温暖,潮湿,蓄着一些柔情,流水车龙里漆黑新丽的一辆,后座年轻人的舌头下意识地舔着右边的软rou,口腔内膜的弹韧和脆弱,破裂出血的咸味和它临海的特性如出一辙,其实隐藏危险。

    起雾的车窗降下,和这城市紧密结合的人也在台阶前等着了,一如既往用素色装饰自己,这是非常柔和的着装风格,但他感到咬烂的软rou又在缓慢渗血,右腮往里吸紧了些。

    他不喜欢寒暄,于是打开车门就下。

    “沈翊,”黑色直杆伞向他迎来,他盖上比他稍小些的手背,“我来。”

    两人同行,历来是高个些的人掌伞比较舒适,他低头,清楚地看见那双外平扇的双眼皮缓慢地往下压了一些,接着扬首,从下往上衔住视线,眉毛轻不可闻地耸了片刻:“好。”

    但他没有松开,就着沈翊的手,两个人静立在原地,直到一贯耐心的人先打破僵持。

    .“我不冷,”一个非常柔和但显然是拒绝意味的笑容展开,“别握了,好吗。”

    他也从善如流地将手上移,握到金属杆材:“沈老师,你似乎有些紧张。

    “我们进去吧。”

    他掌心收紧,触着那一点余温,微笑,不着急不是吗?

    新画廊开业,沈翊作为主人朋友过来捧场,而这算是他出狱以来的第一次多人社交活动,都是新开始不是吗?不同的画廊同样的人。

    台阶并不多,很快就和龙飞凤舞的花体立牌面贴面,收伞在它右前方的门廊底下抖落雨水,玻璃推拉门后,厚重霁蓝由地直起,铺满每一寸目光可及,除了灯泡和画作,天花板上都没有一个白点。

    主人懒洋洋地坐了个同色的靠背马扎,泛荧光的桃红套装衬得本就苍白的肤色更不似活人,打眼一看简直是具石膏像,开口却一股烟火气:“来了嗷,老弟。”

    “就带一个啊,你那些个同事不拉来?”“都忙,你知道警察就这样。”沈翊贴近一副类似弗朗西斯:培根风格的肖像观察,画像养成的职业习惯就是第一时间去捕捉脸孔。

    弗朗西斯习惯描绘这些令人不适甚至恐惧的形象,巨大的痛苦、混乱反映在一张张扭曲撕裂重组的人脸和形体上,他非常符合大众对艺术家猎奇的刻板印象,童年不幸,体弱,跨性别者,同性恋,受虐狂,畸形恋爱关系。

    但换个美好一点的说法如何?恰是你天纵奇才,恰是你要走这血路。

    他看不懂,但他想起沈翊将他定罪那天的红蓝油画,划裂开是普罗米修斯的赞美,但彼时不悦还是无法抹除,延续至今。

    沈翊用一贯温吞的口吻说着话:“其他人呢?”

    “害,都死夜猫子,要不说你来,我也床上眯着。”

    “你的我挂二楼了,”主人打个哈欠,“要看自己上去看。”

    “好。”

    作为创作者,沈翊并不着急,他们像两条游戈在夜晚水族箱的热带鱼在曲折复杂的甬道里穿梭,偶尔回到展厅原位——没有眼皮让大多数鱼无论是睡着还是苏醒都睁着眼,这位画廊主人就陷入了此种奇妙的呆滞状,一动不动。

    万籁俱静,只有远远的雨声,轻细的脚步,还有他自己的呼吸。

    牢狱生活似乎使得他的语言表达能力退化了,起码是磨灭了一些对艺术的见解,方凯毅,方凯毅,啊,他默念了两次自己的名字,在里面的时候他连自己的名字都痛恨上了,他很少说话,没有人值得交流,狱警不用编号直呼囚犯其名,多人权啊,一群该死的不完美基因代码。

    沈翊偏头:“你喜欢这副画吗?盯着它很久。”

    “我不喜欢,能看出作者熏人作呕的自恋,毫无意义的堆砌笔触和性凝视, ”方凯毅在镜片后眯眼,定睛在画作地面的一块砖上,“梵高向日葵作为所谓彩蛋,简直是唯一可取之处。”

    沈翊平静地看着这副内容为背对观众弯腰叉腿,头从档下探出,双手掐着自己大腿内侧,站在浴室门口的裸男图,点头:“你说的对。”

    方凯毅皱眉:“我走神了,非常难得,停在这令人绝望。”

    往前走笔触变得纠缠凌乱,黄绿黄褐像飘然升天的披帛,又像巨大的海藻林与气泡波点。

    “你要继续你的研究吧,是不是过不了多久,我又要送别你?”沈翊伸手在画框侧边的墙壁轻轻地摩挲着。

    “的确有几家海外机构想邀我组织项目。”

    “定下来告诉我,有时间我去送你。”

    “好,”唇齿生涩地应答,过去力压群雄的豪辩者莫名生出来惶恐,血味到嘴边也只是轻叹,“你的图谱完成得如何?”

    “道阻且长,就像你的基因事业,我也一直在路上。”

    “我知道你的坚持,但我还是觉得你在浪费天赋。”他挑眉。

    “我不够坚持,就不会继续做你的朋友,”沈翊转头注视他,眼睛亮得惊人,微微扯动的嘴角像做工精细的木偶,华丽却没有生气,有些阴森,“你会一次次越界吗?方凯毅。”

    “悬崖勒马,一个人有多少次能站到这个境地呢?我可不知道。”他不想撒谎,人无法对镜子撒谎,镜子里面的形貌即使再丑陋,也只能接受。

    “你会。”沈翊眼神轻蔑,锋芒毕露。

    “别那样看我,”他从来不后悔,但自视甚高的自尊心使他感受了太多折辱,“我为你让步了,不然你现在没办法质问我。”

    “一死了之是懦夫,你的科学一将功成万骨枯,皇帝也要天子守国门,你不能逃。”

    “有些问题我们是注定调和不了了。”他闭眼。

    “那我求你为了我,你的星空,你的翅膀我都想再多看一会,”沈翊放轻声线,“人都有迷失和执着的时候,不要当伊卡洛斯好吗?”

    “你会再次成为我的太阳吗?”方凯毅残忍地撕开自己伤口,不惜抛掷血rou来对峙。

    人消极时总是容易更疯狂,三年的磋磨已经把他打造得更锋利,他反复地咀嚼那些失败,我的蝴蝶我的星空我的狂热我的痛苦我的宽恕,世上没有救赎的路,有的只是我孤注一掷,摊开真心为你all  in  的砝码。

    我该忏悔吗,我该痛哭吗?我该屈从吗?决绝的痛恨烧得他眼睛通红,细嫩的青刺果实如蒺藜苍耳仙人球红毛丹,一切都古怪混乱,直到他捻住了它,深蓝色在杯中荡开。

    我原本属于天吗?不然,为什么天不断向我投来蓝色的注视,引诱我的心向着天空更高处、更高处,比人类所能抵达的更高处——飞翔;严密考究过平衡,合理计算了飞行,不应有一丝疯狂;

    但为何升天的欲望本身竟显得如此疯狂?

    地面没有任何事物能使我满足,对一切新鲜之物又瞬间厌倦,向着更高处、更不稳定处,诱惑我接近太阳的光辉。

    为何理性的光源在灼烧我,为何理性的光源要毁灭我?

    “你不是受害者,烧掉你翅膀的也不是我。”沈翊难得火气上涌,六年的公安生涯已经磨去他九成的桀骜,他按住墙面,深呼吸了片刻。

    假如年少轻狂,他大可以抽出随身的画板直接砸在方凯毅脸上,说不通就不说了。

    “你说我是伊卡洛斯,你难道就不是吗?沈翊,你的星空亮起来了,还是更灰暗了?”方凯毅表情笑着,但两滴眼泪仿佛时光倒流,延续三年前的剧痛。

    “我把我的命运,信任都交到你手中,你要说我一厢情愿吗?”

    “沈翊,你在消耗你自己,我信任你的能力,但我不希望你打碎自己,再一遍遍地拼起来,头破血流地走出一条路,太漫长太痛苦。”

    “只有我可以。”冷酷笃定。

    好一个天纵奇才!

    好一个天纵其才!

    方凯毅笑得近乎凄惨:“我真恨你,但是你不这样,我也不会爱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茧,即使挣扎得血迹斑斑,饱受折磨也不一定有结果,我很清楚。”沈翊正好走到一副螺钿岩彩的复合材料作品旁,螺钿做的是蛇头和部分鳞片,光彩熠熠,靠近人脸的獠牙处理得快和肤色融为一体。

    “好,那你今晚来我这里送别吧。”

    “出国后,你还会回北江吗?”

    “不会了。”

    “干红,香槟,还是白酒?”方凯毅换了住处,虽然更小一些,但总好过原 先那间见证了他的

    失败和被辱的屋子。

    “啤酒有吗?”

    “有,但是俗话说酒品见人品,我最难堪的样子你见过了,我期待你吐得不省人事昏天暗地,或者干点别的更荒唐的事情。”

    “方教授,非常幼稚的行为,我选香槟。”沈翊摇头,但还是拿起开瓶器。

    “那就白酒。”他从酒柜里拿出一个礼盒,两瓶六百五毫升装,五十四度清香型。

    沈翊平静表情出现一丝裂纹:“你能喝多少?”

    “不知道,拭目以待。”

    “那我舍命陪君子,”沈翊放下刚拿的两个高脚杯,换了两只天青色小茶杯,方凯毅皮笑rou不笑地注视他,到底还是没有反对,“好,你说的。”

    白酒这东西,二两入门,一斤已经算很能喝,沈翊看他倒得不疾不徐,眼皮却抽搐起来:“够了够了,夜长得很,不急。”

    “干喝伤胃,有下酒菜吗?”

    方凯毅就静静地笑,细微的气泡贴着杯壁碰了片刻,消散不见,他端起来一饮而尽,手腕下翻,给沈翊看杯底,意思明确,别养鱼。

    沈翊捏了一把鼻根,叹气,也喝上一杯。

    入口是奇特的香味,然后辛辣,这种辣不是辣椒刺激口腔和喉咙的灼感,尽管也是热的,但不烧喉,回甘绵长。

    确实好喝,烈酒浇愁,他也冲方凯毅亮了杯底,眼睛在灯光下微微眯起。

    方凯毅带着一股火,从第二杯开始喝出了上战场的气势,咬肌绷得很紧。

    他的态度强硬,沈翊也不会犹豫了,自己拿了酒瓶给两个人都满上,到后来两人简直是在抢着机会去斟。

    小茶杯容量目测120到150ml左右,每次一人半杯,他们很快倒完一瓶,沈翊酒量不算好,但方凯毅明显上脸比他快,眼睑颧骨耳朵这些皮肤薄弱的地方烧得尤其厉害,也许这个天才没有经历过那些拉投资的酒局,也或者是牢狱使得他退步,就像沈翊起先受着老师的庇护和后来公安生涯的不必要。

    方凯毅的嘴唇发着奇异的鲜红,沈翊用目光隔空摩挲着,因为那里看起来有点像一团火。

    沈翊不是一个有神论者,但创作免不了要从多方汲取灵感,迟钝的人当不了艺术家,第二瓶去了半瓶时,大约是第十还是第十一杯,他这一杯喝得比前面缓慢,越喝目光越冷,眼睑下垂,瞳仁上的细小高光时隐时现,鲁米说奇妙事物属于眼睛,幸福欢乐属于灵魂,美带来的醉意、心爱之人造成的煎熬属于头脑。

    理性追求知识和风度,爱应该永远冲上云霄。

    而方凯毅如同卢梭,爱抽象的人类,不爱具体的人,该就这样放他走吗?

    也许只有痴人才说爱,沈翊感到自己是真的醉了,“你预想的结局是什么,方凯毅,”他伸向酒瓶的手指有些颤抖。

    方凯毅没有立即回答他,于是他重复了一遍。

    “我是真想死在那里的。”方凯毅呢喃着,手也伸向酒瓶,于是握上了他的手。

    “哈,神的手,”方凯毅突然发笑,笑得疯魔,“你把我下放人间了。”

    “你不让我死,你给我选了更痛苦更恶毒的惩罚,我凭着对你的爱抗下来了。”

    “我不是,”沈翊感到头晕目眩,存在的实感渐渐抽离,“我爱你,我没有惩罚你。”

    痛苦确实是创作的沃土,但他确信他把普罗米修斯作完的一刻非常幸福,即使泪痕未干——这种感觉近似爱恋而胜于爱恋,倘若他是女性,那这就是在撕裂产道的剧痛中解剖出另一个相像之人。

    沈翊转头,想看清他,看清这使他剧痛又迷恋的人。

    他不是一个会特地区分爱情亲情与友情的人,于他而言只有爱的多少,头顶的灯具迷糊得没有清晰轮廓,明亮得仿佛正午太阳,“我爱你……”,他用另一只手去抚摸他施予爱的人,有时候看是无法真切地感受的。

    人的骨骼,皮肤,肌rou会随着年龄增长发生变化,但带着幻想的爱会穿越时间、地理,像千万年前雷电暴烈炸响在干燥丛林,点燃人的热情,即使它摧枯拉朽,毁坏生命。

    理性有时是艺术的敌人,我的朋友,我的缪斯,我的……恶魔,你已经走过边界,而我的蠢蠢欲动已经被桎梏,如果把我们都送入但丁的炼狱,我应该会在血管跳动的脉搏里看清我的怪物,那是名为理想,和庞大虚空互相映衬出的冰冷现实。

    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而他摸到了缪斯的眼泪,“我恨你,”缪斯说。

    “我爱你,留下来。”混沌的意识里,索性更自私 ,更残忍,退行得像孩童一样耍赖。

    孩童对喜欢的玩具是怎样的?抚摸,抓揉,啃咬,他凑过去,蹭蹭鼻尖,尔后张开双臂把人笼入怀中,埋入侧颈,一口咬下。

    别跳了,他烦躁地眨眼,然而眼轮闸肌是不服从人的精神意志的,白光扩得越来越大,吞没一切,关于人的,关于神的,关于黑暗的,一切臆想都湮灭了……

    醒来时,他感到两个膝关节牵连的肌rou在痉挛,一个人形坐在不远处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

    “方凯毅,”喉咙涩得厉害,他想掀开被子下地去,结果一阵头晕,又倒了回去,“……”

    “喝水吗?”同样是宿醉醒后,方凯毅起身的动作比他利索很多,除了发红的眼皮,简直看不出他醉过。

    毛毯落在沈翊脚边,宽大沙发横躺下一个成年男性后,另一个也只好借着靠背,在剩余空间坐着睡眠。

    “你酒量不错,”沈翊感到太阳xue和眉骨都突突跳,水送到眼前,他抬手去接,但方凯毅并不给他,牢牢抓着杯子,“喝吧。”

    沈翊也只好低下头,在被倾斜角度的杯口慢慢地啜饮,这个姿态,方凯毅可以看到他细密的睫毛缓慢的翕动,往下是胸口一小块肌肤,锁骨在这个角度因为透视被头遮挡。

    这件棕色亚麻是他的衣服,沈翊穿起来显得领口口稍大,但谁穿了沾着自己呕吐物的衣服能舒服睡觉呢,方凯毅齿列上下张开,又轻扣回原位,他感到嘴唇似乎有些干燥。

    沈翊清醒以后迅速把那张镇静理性的皮穿戴好,至少在方凯毅的角度来看是这样 ,他喝完水抬头一看:“你被咬了,我发酒疯吗?”

    “你抱我,让我留下来,咬我,然后开始反胃,我扶着你去厕所吐,”回想那个场面,方凯毅面色不虞,他有点轻微的洁癖,“作为补偿应该是你跟着我去国外。”

    沈翊苦笑:“那可真是对不起了。”

    “沈翊,你觉得我们两个的情分,可以关我在北江一辈子吗?”

    “我没这么想过。”

    “你想把我放在眼皮下监管是确有其事。”

    “我又留不下你,你把我的动机厘得再清楚也没有意义,”沈翊轻声说,“这么记仇啊?”

    “刻骨铭心。”

    “方教授,饶了我,”沈翊想像平常一样笑,但上半张脸完全不动,他太知道方凯毅是什么样的人了,因为他以前就是那样的人,“友谊不该是这样的,互相伤害。”

    方凯毅偏不要粉饰太平,他从袋口取出眼镜带上,仿佛一套装甲,森冷冻人:“我的事业到底是控制还是解放人类,自有时间与后人为我证明。”

    沈翊看着他,只觉得这人固执得令人发指,但脑子被残留的酒精卡住了,让沈翊说不出话,倘若真要论其中门道,基因编辑的弊处也可以列举若干,如果只是工具本身,当然没有那么多可以拍案而起的争端。

    他的图谱研究到现在,不能说对人性手拿把掐,但对于如何挑起一个人的怒火,和攻击对方可能的弱点已经非常熟练。

    “你有没有研究过你的基因,我认为它应该具有相当大的缺陷,你有自闭谱系的病症吗?”

    “我认为喋喋不休的过度交往才是一种病症,”方凯毅平静冷漠地总结,“我不是阿斯伯格,没有什么童年创伤,脑部扫描也没有额叶损伤迹象。”

    “你的意思是你完全是后天习得这一套理念?”

    “对,五个小时后我的航班就会起飞,刨去我的交通和提前登机时间,你最多还有三个小时来给我灌点情绪垃圾。”

    “无懈可击啊,方教授,”沈翊简直想为他鼓掌,“我还能说什么呢?你完全不打算为自己的一意孤行找任何借口。”

    “我们无法说服彼此,你知道的。”

    “假如有一天我能站上国际法庭,我一定带着那画在大庭广众之下血溅三尺。”

    沈翊耳里嗡鸣一声,他一把揪过方凯毅:“你敢?!”

    “冒天下之大不韪,多刺激。”

    方凯毅下一个动作让沈翊脑中已经濒临断裂的那根弦彻底报废,他借这个距离,竟然是直接伸手扣住了沈翊的后脑勺,快速地落下一吻。

    沈翊被连续两次的冲击打在原地不得动弹,下眼睑快速地抽搐片刻,生理反应说明他还有人体活性。

    “方凯毅,你病得不轻吧。”良久。

    “大概像犹大对耶稣?”方凯毅笑,“你学艺术的,比我懂。”

    若按绮念去观赏圣经,犹大之吻何其香艳,一吻杀一人,杀的还是人心所向。

    “你自比圣子?”

    “算了,”方凯毅摸他的手指,抓太紧了不好硬掰,“放手,不然我继续吻你。”

    沈翊如言松手,他莫名有些失落,但很快转身去房间提了一只手提箱,里面不过是两本打发时间的闲书和笔记本电脑,其余行李都提前托运了。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他从房间里走出,正好看见沈翊在猛灌凉水,那么厌恶吗?也是,一个注定要分道扬镳的人,的确可恨。

    但没等他走到大门,沈翊霍地起身,拦住了他去路,一把揪住他刚系好的领带往下拉,逼他低头,落地有线上会议,对接方要求必须正装出席,虽然有给下马威之嫌疑,但条件丰厚。

    方凯毅刚要发作,就被一通生涩凶狠的舔吻给堵住了,完全就是乱来,磕得他牙都疼,但很快这个天才就找到了章法,勾拨起他的舌头,也在齿列和牙龈当中自如地穿梭游走,然后在他要完全闭眼时,退出在嘴唇上恶狠狠地咬下标记:

    “我情愿当莎乐美。”

    方凯毅吞下那一口血味的唾液,他们说,爱是苦涩的……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吻过你了。

    头颅若不能滚到爱人脚下,便是肩上负担。

    方凯毅合上房门,沈翊没有跟着出来送别。

    北江冬天没有雪,只有零星几场的雨和降温,而他都赶上了。

    古来今往,记忆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时间长了里面的泡沫会有趋同性,合并着粉碎,他模模糊糊朦朦胧胧地想着出狱那天。

    隧道—高架—隧道,防护栏杆外两侧山和枯水的池塘如喝醉的人打趔趄,晃得剧烈,大棚的塑料布从白到黑,田埂,果树,茎叶鲜活程度随车程衰减;轮印沿着马路针脚的白线一直咬到郊区的沙泥地,车辆减速,缓慢地从市政翻新马路的沙堆旁轧碾过,道路平顺时,司机一脚油门切入北江市西郊监狱侧门旁,稳当地停住了。

    雨幕弹落脆响在车顶,地面,这座城市仿佛永远温暖,潮湿,蓄着一些柔情。

    看哪,年轻人,我要吻你,我要抱你!雨慢慢小了,又被风吹斜了,柔润地浸湿半降车窗里男人的发梢,一柄直杆高尔夫伞从打开的车门探出,黑的,新生的发一样光洁美丽。

    男人不疾不徐地去到颜色沉闷的铁门前,那里站着狱警和他的接风对象—北江冬天不太冷,但穿着两层单衣还是薄了些,也许是作息规律的原因,人倒没有以前那么消瘦了。

    “恭喜。”

    “谢谢。”

    “你眼睛不舒服吗,好像有点泛红?”

    “我很高兴以完全的自由身重新见到你,昨天晚上到现在,我大概睡了四个小时,可能显得有些疲惫。”

    现在的眼镜其实他需要适应,即使这是三年前他最常用的,狱中必须佩戴全树脂材料的,他原镜框含钛金属。

    他不喜欢过多寒暄,于是打开后座车门就坐下,但喉头一痒,还是忍不住叫:“沈翊。”

    黑色直杆伞收拢,横放在车内地面,留出一小滩水。

    “嗯。”

    形貌温润的人在他旁边落座,一如既往用素色装饰自己,这是非常柔和的着装风格,但他感到一阵战栗,为着他想象的目光和情绪——即使已经整理过,三个月的蓄发,长度不过堪堪及耳,好像回到规则严苛的中学时代,舌头下意识地舔着它右边的软rou,咬烂的软rou又在缓慢渗血,右腮往里吸紧了些,口腔内膜的弹韧和脆弱,破裂出血的咸味和北江临海、外来人口多流动性大的特性如出一辙,其实隐藏危险。

    “先回你住处好好休息怎么样?”

    “好。”

    “你似乎有些紧张。”沈翊对他微笑,眼角堆起一点细纹,像花瓣的丝络——是玫瑰,为被斩首而生长的头颅。

    头颅……

    我要把自己的头颅,献给亲爱的,就像献出一朵金色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