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鱼龙舞
1、鱼龙舞
乡野茶馆里,说书先生正讲着先帝遗事。 那是自古而今,第一位登基坐殿的女皇帝,可惜死得蹊跷,引得无数蒸民哀思,也留下无尽谜团。 待说到先帝平乱灭梁,统一南北时,忽然醒木一响,一回书戛然而止。 眼看说书先生谢幕走了,看客们连呼着“不过瘾”,进而喋喋不休,说起先帝驾崩的疑案来。 毕竟天高皇帝远,越说变越放肆起来。 有人啐道:“这还用争论?定是当今那狗皇帝,心里恨着先帝抢了他的皇位,找机会谋害了亲姊姊。他倒不想想,若没先帝,他小命早就交代在北梁了,还肖想什么君临天下,呸,白眼儿狼!”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靠窗的角落里,一少年竟勃然大怒,站起来手指着那人道,“当今万岁如天之仁,与先帝更是手足情深,岂容你这乡野匹夫冒犯?” “嘿,小兄弟你还年轻,不懂哩!”那挨了骂的汉子也不生气,竟是面皮一挤笑起来,“瞧你是个斯文人,莫要只读死书,听官府念几篇太平文章,便信以为真了,皇家的事水深得很!” “少在这儿故弄玄虚,你又识得几个字?胆敢在此妄议天家是非,小心祸从口出,丢了脑袋!”少年说罢,不再理会众人,拎起包袱便要离开。 哪知门外蓦地闯进一个壮汉来,二话不说,过来就打落了少年的帽子。跟着发簪也被扯了去,一时满头青丝,如瀑倾泻。 众人再看,眼前哪是什么文弱童生,分明是个娉婷少女。 “嘿,可让老子逮着你这小野蹄子了!”壮汉怒容难遏,剜一眼少女,又看向众人道,“让大家伙儿见笑了,这小娘们儿是俺家的童养媳,前几天跟个野男人跑了,可教俺们一顿好找!走,跟老子回家去!” 说着一把扯住少女腕子,就要硬拽。那少女抵死不从,边骂壮汉胡说,边拼命挣扎。 众人也只是安坐在那里,静静看着二人。壮汉见此,忽得手掌一松,笑着对少女道:“俺家婆娘的心口上有枚红痣,你说你不是,可敢剥了衣服让俺瞧瞧,若没有,就放了你!” 顿时起哄声迭起:“对,让他瞧瞧!” 少女羞愤不已,知辩解不过,拔出腰间短刀,就与对方打在一处。两道身影你来我往,分毫不让。 那少女年纪虽小,功夫却不差,没几个回合,就打得壮汉只有招架力,而无还手功。一同前来的另几人,方才都在看热闹,此事见状,互相使个眼色便一拥而上。 纵是少女再俊俏的身手,也寡不敌众,渐落下风。 眼看她要被制伏时,后堂忽闪出一道人影:“都给我住手!” 尖细的嗓音,不怒自威,众人竟不由自主停了手。只见那雍容华贵的美妇人,一步三摇走去少女跟前,将她护在身后,转而横眼瞥向壮汉,“这样精细的人儿,会是你个野汉家的媳妇儿,不知天高地厚!老娘明白告诉你,撒野之前先打听打听我是谁,再敢无事生非,我让人拿你去见官,还不滚!” 几句话说得壮汉等人落慌而逃,一众看客知这妇人来头,也不敢再逗留,皆悻悻而退。 妇人愈加谦和,笑吟吟道:“相逢就是有缘,我一见姑娘就知非是等闲之辈,若不嫌弃寒舍简陋,不如随我去后面坐坐?” 少女小如春风:“好爽利的性子,你这朋友我交了!” 两人相挽,妇人将少女内堂,又命人伺候着更衣梳洗。待她更衣出来,也不过是多盘了个发髻,脂粉不施,簪环未加,已是容光惊人。 那妇人定定看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讶然道:“哎哟,世上真有这般脱俗的人儿,连相貌都是一等一的,敢问姑娘芳龄几何?” 少女也不羞赧,大方答道:“过了冬月就满十四了,问我这些作什么?” 妇人笑意玩味:“只是不敢信,年纪轻轻便器宇不凡,假以时日竟还了得?妹子,我呀有个不情之请——” “哦?” “想我虚度年华二十八载,从未见过如此潇洒的女儿家,今与你一见如故,愿义结金兰,不知小妹意下如何?” 那少女略一思忖,暗道自家头一遭走江湖,必有诸多利害门道要向人讨教,这妇人性情豪爽,又古道热肠,未尝不可结交。由是拱手施礼,“我正有此意,往后,还承蒙阿姐关照!” 一时仆从摆设香案,两人磕头盟誓,结为八拜姊妹。众人连连贺喜,转而簇拥她俩入席饮宴。 少女说自己名唤姹莺,是京城人士,自小仰慕江湖风云,是以离家闯荡。妇人边赞她好气魄,边婉转劝酒。 倏而自陈身世:“jiejie没得妹子的好福气,原也生在官宦人家,奈何一朝败落,险些误入风尘,幸好苍天开眼,有个富户将我搭救,他中年丧妻,我飘零孤苦,索性嫁了他做填房。哪知并蒂连理不过十载光阴,他就去了,徒留我苦苦支撑,仗着那死鬼生前的威望,经营些活计……哎呀,不过几杯薄酒,姹莺meimei怎么就醉了……” 仆妇闻言,忙上前一探鼻息,回禀道:“奶奶,这丫头确实昏过去了!” 妇人顿时敛起笑容,欺身细细打量起姹莺,那难道:“这等好货色,千金难觅,她性子烈,不可强中取,只得曲中求。下月府台过寿,就指着她为咱们县尊搏个好彩头呢!” “奶奶说的是,得亏您及时出马,才没让沈二那帮浑人胡来,不然事儿闹大了不说,保不齐还伤了她。府台大人最爱这娇俏的豆蔻少女,就怕以后她飞上枝头,又来寻咱们的不快。” “知道就好!”妇人肃一肃面孔,吩咐道,“把她关在西厢房,先饿上几日,我自有法子调教。记着,这事儿不得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