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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童的面容,转头离去,道:“我想瞧瞧这海边的夕阳。”渐行渐远,不再可见。 那管事带女童上蓬莱,乐逾听闻便知,胭脂龙女早已在产女后不久与岑暮寒双双殉情而死,她与他的女儿应被水晶宫之人抚养。她父亲死后,她曾暂时继承水晶宫,收留许多无依无靠的贫弱女子,教她们习武自保。但水晶宫毕竟是血衣龙王所创,师怒衣死后,被多方寻仇,今已消亡。 当年的蔺如侬是心高气傲之人,让蓬莱岛主收她的女儿为义女,只是第二手打算。她身边的女子想必也不乏心高气傲之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这女童托付出去。但亲手抚育三年,终于到自身难保之时,这不知名姓的女子终要将蔺如侬唯一的骨rou送到安全之处。 那绢帛折成四方,握在女童手里,乐逾取来看,正面是那位胭脂龙女的字迹,字如其人,撇捺笔画十分妩媚,却带出张狂。她留给乐逾的仅有七个字:“一生负气成今日。”虽说“负气”,却既不懊恼,也不惆怅,字中一股透出绢帛的傲然。一生负气到底,绝不原谅,绝不妥协,她说要做的事果然做到了。 背面却是一笔恭谨端整的字,道是:“托付兄台。”却是岑暮寒的笔迹。世人永远不会知晓蔺如侬与岑暮寒这对怨偶最后发生了什么,这二人只是双双失踪,但这二人之间爱恨情缠,无法同生,势必是共死了。 蓬莱岛上从没有女童的住处,这女童被暂时安置在待客的闻弦馆内。岛上的小公子本来被压着在父亲的鲸鲵堂外峭壁上练剑,听闻来了位小meimei,木剑一扔,趁机溜到闻弦馆外,拉着侍女的手,认真地问好jiejie们这位小meimei几岁了,渴不渴,饿不饿,馋不馋,想不想吃糕点,闷了看上什么玩物只管开口朝他要。 那女童药效未退,入夜才醒来。她母亲容貌娇美,父亲沉静英俊,她却谁都不很似,眉目间一团温软,还没有长开,眉色浅淡,眼睫却很长,总是垂着,稚嫩年纪就看得出斯文懂事。醒来不吵不闹,小小一个人拥被坐在床上,见到侍女,才抬起一双眼睛,小声问:“何姨姨走了吗?” 那何姨姨想来是送她上岛的女子,她对她说过了会送她到一个很好的新住处。她问她:“姨姨为什么不与我同去?”她却抚摸她细软的童发,笑道:“姨姨还有事要做。” 侍女忙不迭柔声哄她,她却如同知道那女子离她而去,凶多吉少,红了眼圈,从长睫上掉下一大颗泪珠。泪光中却见室外忽然光亮,有人提灯进来,两个侍女仍坐在她床边安慰她,另有侍女挽起翠玉的珠帘,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入。她人小坐起身也矮,只能隔帘看见半个身影,知道是个强壮的男人,坐在她身边的侍女掀起轻纱床帐,她才不敢置信地揉眼睛,讶然看见那个男人没有很老,却已经长了好多白发。 何姨姨与她说过,她有一个义父,却怕认错不敢认。因是背光,看不清那男人的神情长相,却觉得他好像笑了,声音低沉醇厚,消除她的畏惧,道:“你姓蔺,名叫春草。” 蔺春草懵懂点头,乐逾并未碰到过这样小的女孩,多了一颗掌上明珠,不知该怎么捧在手中宠爱才好,竟如初为人父、有了女儿,比对待儿子更有慈父之心。 她太过乖巧,反倒让乐逾想起她母亲的一颦一笑,叹道:“你的名字还是我起的。”她想了想,终于试着道:“……义父?” 蔺春草初到蓬莱岛时还有些人生地不熟的惧怕,十余日后便已放松下来。乐逾与辜薪池商议,在乐濡的含桃馆旁为她修整出绿茸馆,那里原是一处消夏的馆阁,馆内多植杨柳,春夏时节满庭碧丝般的绿草,如今时序入冬,为不使她受寒,室内铺满厚毯,此处原有的细纱窗也换作明瓦。 明瓦既是取巨蚌之壳或大珠贝切成巴掌大小,磨成薄片,拼在窗上。如此制成的窗户纹饰精美,既能透入室外日光雪光,又闪耀珠光。乐逾对她的宠爱更甚对乐濡的宠爱,岛上众人看在眼里,新得什么珍玩,定是送与小公子与这小千金,这位小千金还要多得一些。 不仅是岛主偏爱她,小公子骤然得了个小meimei,也一门心思对她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捧来给她。辜薪池有时去探望小蛾,听闻他去了绿茸馆,再由林宣陪伴去绿茸馆,便见小蛾与春草同坐,侍女切了果子糕点摆在矮几上,两个孩童你一块我一块分食,或是小蛾以宝石作算筹教她算数。 他自幼学算数就是如此,铺珍珠与未经雕琢的圆润红蓝宝石在席上,珍珠为一,蓝宝石为五,红宝石为十,黄金签代替其他数目,这般加加减减的计数,算不出还要咬手指。如今再教三岁的小meimei,兴高采烈,真有几分兄长的模样,倒看得一旁侍女忍笑,辜薪池与林宣不由莞尔。 第111章 乐濡逗这小meimei叫他“哥哥”,蔺春草却摇摇头,软软地叫“小哥哥”。乐濡是真将她当成meimei,岛上还没有比他小几岁的孩子,又天然地爱这小meimei生得漂亮,她叫“小哥哥”乐濡也欢喜得很。 待到冬去春来,草长莺飞,天气暖了,小公子也又被父亲提去练剑了,他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反正亲爹三五天才来视察一次他的进度,该打就打该罚就罚。却也觉得这儿子不是天生聪明伶俐的,聪明都被幼狸用尽了,想起幼狸便心软,对这越发长得像心上人的儿子也没恨铁不成钢的心,顺其自然。 于是父亲一转过身,小公子就牵着小meimei,带她扑蝴蝶放风筝去。小meimei人小,站在碧草上静立望着,他忙上忙下逗她开心。剑术学得乱七八糟,“渺沧海”的身法倒是练得不错,全因他要飞上檐去,轻轻捧了毛刚长齐的燕雏下来,给眼巴巴望他的小meimei摸一摸,再将燕雏一根绒毛不伤地放回去。 大楚威凤七年四月,垂拱令顾伐柯上书请辞。他自当今天子还是太子时便执掌垂拱司,至今竟也快九年了。如今南楚江湖俯首帖耳,垂拱司也已走上正途,他无心权位,就告病请求回梁城养老。 萧尚醴原不欲准,纵是顾三不再理事,他也有意再给他一个闲职,将他留在锦京几年。却听皇后叹道:“垂拱令膝下仅有独女,半年前突发大病,几度性命垂危。顾令不眠不休,日夜守护,爱女病愈后他却大病一场,对名利争斗之事自然更无意了。” 半年前恰是威凤六年十月,瑶光姬初成宗师,北汉中原大军僵持,萧尚醴心思全在战事上。顾伐柯之女病危,宫中虽频频赐医赐药,但什么名医良药是顾三自己没有的?人间的药石险些救不回他的女儿,此事萧尚醴知晓,皇后这时提起,也是为顾三说话。顾三虽没有一片忠心,但他是个真正识时务的聪明人。 萧尚醴一生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