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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受刑者手足间的铁链,我看着那几百个受刑者,各自抽搐着身子拧作一团,散乱的发丝下是一张张形容枯槁的脸,可这表情并非是疼痛过后的扭曲,而是精疲力竭的表现,如经历过一场庞大的浩劫,皆是坍塌过的痕迹。 鬼差领着我一路往里走,大抵是要先给我分派牢房,我细细打量并询问起这个要陪我渡过一百年岁月的风狱—— 行刑大殿上有数百个风口,每个风口前都设立着带有锁链的刑桩,我从蒲苇口中得知,这些风口每二十四个时辰开启一次,每次持续三个时辰,在这之前鬼差们就会将要受刑者铐在刑桩上,风何时停刑何时止。 风狱的牢房同天河的水牢有不小的区别,一人一间隐蔽性也极强,像是要断绝掉相互攀谈的机会。四面都是密不透风的墙,仅能透过栅栏式的牢门看到外头,像我这种不堪被冷落的性子,若对面住的是一个哑巴,那么接下来的一百年着实比极刑还要恐怖。 牢房里有一张石榻,再有一套石桌石凳,多余的陈设一件也没有,似在刻意提醒犯人只需要静静等待服刑,多余的事想也别想,我苦笑一声随即躺上了石榻,对着牢房外的蒲苇说:“多事的太史,何不遂了我的愿,非得让我受这种罪。” 蒲苇安抚道:“你放心,我一有空就会来看你的,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但凡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都给你弄来。” 我借机狮子大开口:“这样吧,你先去孟婆那里讨几坛丧魂,我先喝着,接着再备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笔要狼毫笔,最好是象牙杆的,墨锭的话还需跑一趟洛河城,我用惯了‘染翰坊’里的用别的都不行,哦对了,你得去天命宫将我的红丝砚台拿来,别放在那里被谁不小心弄碎喽,那可是我满弱冠时老师送的……” 蒲苇静静的站在那里,听得无比认真,我前前后后将能想到的都说了一遍,末了问他:“可记全了?” 他眼珠一转:“你等等,等我拿了纸笔来你再说一遍……” 第30章 第三十章 蒲苇接连着跑了好几趟,将最快能弄到手的东西送了过来,孟婆一如既往的慷慨,送来了足足九坛丧魂,我心里有些疑惑,便咕哝了一声:“怎么也不凑个整数?” 蒲苇干咳两声,有掩饰其心虚的嫌疑,我狐疑的看着他:“是不是你私吞了一坛?” 他低头不语,这便更加证实了我心里的猜测。 在我的再三逼问下,他终于打算招了,指了指隔壁:“那里面住的,是西海三太子洌罗,我路过的时候正好被他撞见,非得让我留下一坛。” 我心下有些不乐意:“你倒是会借花献佛,若他说全要呢,你是不是也照给不误?” “哪儿能啊,他牢里的东西并不少,无非就是想尝尝鲜,他既开了口也没有不给的道理,反正有这么多也不差那一坛半坛的,你说是不是?” 经他这么一说我就更疑惑了:“一个西海三太子,也犯得着这么优待?你们是不是收他什么好处了?” “倒没收他什么好处,只不过自他关进风狱后,西海龙王便三不五时往地府送东西,不止是我,就连鬼差们身上的那些袍子,也是用他们银龙一族的龙鳞制成……” 我将他的话打断:“你们这是受贿,阎君他也不管管。” 蒲苇满不在乎的说:“冥主一早就知道了,他只是不忍见西海龙王一把年纪了还为儿子四处奔波,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再者鬼差们也确实需要那些东西,凡间办差少不了会遇见一些难缠的历鬼,有了那袍子也能少受些伤。” 他又说:“别看冥主平时冷冰冰的,可待手下的那些鬼差却好得没话说,西海龙王也给了他一件,可最后却叫他送了人,若是穿上那个,先前也就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了。” 我长吁一气,有说不出的惆怅,似乎只要一提起他心里就不会有平静的时候。他是怎样的人我又怎会不知道,眼里从没有自己,凡事都想着别人。 蒲苇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见我有些不怎么理睬便识趣的走了,我径自开了一坛酒,对着坛口就喝了起来。 一醉醒来的时候正听见牢房被打开的响声,受刑者陆续被鬼差们带了出去,我与洌罗是同时被押解到风口处的,见他一脸醉意,想必一整坛丧魂都已进了他的肚。 将受刑者一个个分别铐上刑桩费了功夫,轮到我已是最后一个,鬼差前脚离开,我便听见风声由远至近逐渐向我逼近,与此同时,我看见左右的两个受刑者眼中有了巨大的波动,接着所有的受刑者一齐挣扎嘶吼,几百具镣铐被疯狂的扯动,发出凌乱而刺耳的声响。 看着那一张张狰狞而扭曲的脸,我几乎能够预测到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这种感觉,当风迎面扑来时我感觉体内像是瞬间蹿进了无数把锋利的尖刀,并带着沁骨的寒意游走在皮rou与血液之中,我几乎能听见刀尖划开皮rou、利刃撞击到骨骼的声音…… 我想要将眼合上,可始终有什么东西逼迫我强睁开双眼,最令我诧异与恐惧的并非是这种无法描绘的痛楚,明明感觉自己已被千刀万剐,可身上的衣袍仍旧完好无损的随风鼓动,身上连一道伤口都没有。 这一刻我已经同众人一样,被疼痛折磨到不由自主的发出凄厉而抵死的嘶吼声,我甚至无法清晰的说出那句‘我后悔了’,即便这四个字已在脑中疯狂的回转了千万遍。 三个时辰尤为漫长,风声似乎永远没有停止的那刻,即使已经精疲力竭即使喉咙再发不出半丝声响,可那带着无数把刀刃的寒风始终无间歇的迎面扑来,疼痛层层叠加,就连麻木都是一种奢望。 所谓的极刑,也差不就是这样了。 风口终于还是关闭了,镣铐被解下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恶疾缠身多年终得以超脱的病患,体内的痛楚渐渐平息下去,随之而来的却是阵阵寒意。当被冻住的骨骼渐渐舒展开时,我不由自主的抱紧了身体。 此时的我,同我刚进到风狱时见到的他们并无区别。 回到牢房以后,体内的寒意与痛楚渐渐平复下来,可烙在记忆里的却在回环掩映,间隔不断。我不禁想到泱濯也曾与我感受过同样的痛楚,不同的是他的百日已过去,而我的一百年却才刚刚开始。 蒲苇不无担忧的看着我:“你还好吧?” 我惨然一笑,满脸凄惘的看着他,却不知该说什么。 狱中分不清白天与黑夜,或者说地府是没有白天的,也不知又过了多久,直到听见牢房再次被打开的声响,我才知又过去了二十个时辰。 在风口再次被开启前,我无数次问自己,若是能回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