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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娘扶她下轿,将红绸交予孟璟时,她忽然听到了一声极低的笑声。 这声音太过熟悉,那点向上扬起的尾音,她每次听到,都不太舒服,总感觉他在嘲讽旁人。 眼下……他嘲讽的,怕只有她了。 她忽然惊觉,她所谓的心如止水,就这么在一声低笑前溃不成军。 对于这门亲事,她虽不见得愿意,但他那样的人,想必更不愿吧。 “拿盖头擦眼泪了?” “啊?” “要不是凤冠挡着,盖头可能早被你踩在脚下了。” 她赶紧稀里糊涂地扯了扯,也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尴尬,总之手脚不大利索,她胡乱扯了半天,眼见着真快将这块破布整个扯下来时,脑后忽然传来一股力道,替她将喜帕理正了。 她正要道谢,身前传来一阵灼热,他先一步开了口:“步子大点。” 她咬了咬唇,借着盖头下的一点缝隙,顺利跨过火盆,这才低声冲他回了句:“多谢。” 孟璟没再回她客套话,她又很认真地补了一句:“我没哭。” 孟璟:“……哦。” 青庐成礼后,他径直将她带回了新房。他摆手示意跟过来的人先下去,才去拿了喜秤,他动作快,也没什么多余的风花雪月的念头。盖头揭起,楚怀婵来不及敛好的诸多心绪一下暴露在光下,她赶紧低头调整了下,等再抬头时,脸上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孟璟对上这张盛装下愈显娇妍的脸,反应却不是佳人将在怀,而是下意识地嗤笑了声:“楚怀婵,你上刑场呢?” 她哽了下,一时语塞,忿忿地想,果然是个粗莽武夫,连一句好听话都说不出来,况在今日这般时节。 “哑巴了?”她还没在心里挖苦完这莽夫,他又接着问了一句。 楚怀婵嘴角浮起一丝假笑,几乎想将身下硌得她疼的红枣花生一把盖在他脸上。 “没呢。”她回答得很是认真且老实。 孟璟气笑了,盯了她一眼,本想再讥讽她几句,忽见她微微垂着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低落。他默默将喜秤往桌上一放,转身往外走。 楚怀婵下意识地想伸手拦他,他走得慢,她手伸出去一半,几乎就要沾上他衣袂,又默默地收了回来。 房门被带上,她扫视了屋内一圈,屋子很大,陈设无一不精致而贵重。 镇国公府百年名门,世代镇守宣府,三代袭爵下来,到孟璟祖父武安伯,已隐隐有要没落之势。但到孟璟之父,又因赫赫战功得以封侯入主后军都督府,重振家族之势。孟璟又是嫡长子,自然是金玉堆里滚大的。 洞房的布置是用了些巧心思的,她有些迟钝地想……其实,孟璟对她,似乎也够意思了。那等臭脾气,差点没把闻覃这等青梅竹马的旧日恋人都给生吞活剥了,却肯亲自去城门迎她。 不管他有多少莺燕,这些明面上的体面,总归也算没亏待她。 就算是因为皇帝赐婚而不敢怠慢,但其实,也已经足够了。 她本就没想过贪心,已比她之前设想的情形要好上很多了。至于其他的,其实她也不多想,在宫里如何,在这里又如何,好像没什么关系。 她目光落在合卺酒盏上,又再自然不过地移开,往窗户外边看去。 今夜大抵会有雨,月亮躲在云层缝隙后,空气中那点闷热感更盛。 她枯坐了许久,果然听到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点声。 她迟疑了会,拿桌上糕点垫了垫肚子,再往梳妆镜前一坐,开始卸繁重的凤冠。 脂粉钗环一一卸去,她看了一眼铜镜中这张略显疲惫的脸,唤人打了水,草草沐浴完毕,准备歇下。 但她刚从浴房出来,房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她怔了下。 孟璟扫了她一眼:“……果然赶着投胎呢?” 她这次没还嘴,而是飞速坐到镜子前,将发髻草草挽起,斜插上一支白玉木兰簪。 虽然凌乱了些,但还是比方才那副尊容要好多了,她将中衣裹紧了些,嗫嚅了下:“以为小侯爷不来了,正准备休息。” 孟璟目光落在她那支发簪上,羊脂玉通透,木兰将绽未绽,雅致而又不失风流。 倒是很衬她。 “你倒挺会偷懒。”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姑娘在想什么,心里越发觉得好笑,语气里自然也带了丝轻笑。 楚怀婵却想到了之前被他揭穿在喜轿里没盖盖头的事,脸羞红了些许,讪讪低下头去,但还是没忘记回了句:“宣府路远,若不偷懒,小侯爷今日怕真的只能抬我进门了。” “快马加鞭两日,送亲队伍慢,也就五六日?” “嗯,走了六日。” 他迟疑了下,多看了她一眼,起身到门口唤了声扶舟,她也趁着这功夫赶紧找了身外衣换上。 她刚系好腰间绶带,他已折返回来,斜觑了她一眼:“用不着,一会都要歇息了。” “体面总不能失。” 他没再接这话,将扶舟方才送过来的药递给她:“让丫鬟擦擦,止酸疼的。” 她愣了下才接过来,轻声道了声谢。 孟璟懒得再理她,执起酒盏,亲自为她斟了杯酒。 酒液撞上杯壁,声音清脆,轻轻敲在她心上。 她在走神,没来得及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孟璟垂眸看了她一眼,默默收回手。 楚怀婵一抬头,见他将杯子放回桌上,迟疑了下,低声道:“小侯爷若不想喝这酒,不必勉强。” 孟璟几乎要被再度气笑:“随你。” 她无意识地抓了下裙裾,随即站起来:“那歇息吧,我来伺候小侯爷。” 倒是很像翠微观里那日,她也是这般坐在客房简陋的榻上,面对着一个不速之客,一边强自镇定地套着话,一边紧张地在裙子上抓出褶痕来。 孟璟将杯子重新递给她,她犹疑了下,接过来,又悄悄看了他一眼,确定他不会等她酒都到嘴边了又一把抢回去,这才端起杯子向他示意了下。 孟璟微微躬身和她对饮,轻声道:“抿一小口就好,这边的酒烈。” 楚怀婵却没听,将这杯酒一饮而尽,被辣到喉咙里一阵又一阵的疼,她强自撑了好半晌,才将那点辣意咽了下去,差点呛出眼泪花儿。 孟璟将她手里的杯子接过,嫌弃地看她一眼:“没那个本事,逞什么能耐?” 她不服,仰头看他一眼,将杯子抢回来,又斟满了一杯:“这酒挺辣的,那晚确实我不对,就当给小侯爷赔个罪吧。” 她刚举起杯子,听到一声笑:“你可想好了,合卺酒可没有喝两道的。” 她犹豫了下,他淡淡道:“不是跪了会儿么,而且也道过歉了,说过两清,就别再提了。” 她再去看他,他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