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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心生怜悯的是这团火焰必被熄灭的宿命! 我一边想着一边慢慢挪步进入书房,那位年轻人的影子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想必也已经是死去了,这念头叫我浑身发冷。 “您该读一读普希金的书。”他边说边很猛烈地咳嗽。即使站在他好几步远的地方,我也几乎能听到他的肺像个旧风箱一般嘎吱作响。 “您这么慷慨,我知道您是可怜我……”他慢慢地说,一边用很敏锐的、仿佛燃烧着的黑眼睛看我,“但我不需要您怜悯。您瞧,我脑子还好使,也还拿得动笔;我写得一手好字,完全可以去做抄写来钱。我站在这风口卖东西不是为了——”他戛然而止,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自尊心不合时宜的发作,转而充满歉意地一笑,“我曾经以为书是我的朋友。但在我这样的境遇里,您就又能看得很清楚了:书就是书而已。”他压低声音说完这句,又咳嗽起来。 我扫视着瓦纽沙心爱的藏书:它们都被保护得很好,连灰尘都没落下一点——考虑到我跛脚的瓦纽沙独居于此,要做到这一点一定很不容易。在高大的木制书架上,一本本典雅的硬壳书摆放得十分紧密。一些珍贵的手抄本摆放在内间,书脊上精致的绘画和金银线的镶饰都在吊灯的光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泽。 我知趣地在外间停下了脚步,这里存放的都是些有明显的被翻阅和被使用痕迹的出版物,尽管制作也很用心,但价值还是不能与更深处的那些古籍或者孤本相提并论。 我咳嗽了一声,其中装模作样的成分是我从画报和里学来,而从未见过任何体面人在生活中演绎过的。一种幼稚的窃喜让我有些激动,仿佛我这也就算“做成了”什么事了。 真是可笑!那时我用手指拂过瓦纽沙的书脊,停在一本写着普希金大名的上,抽了出来。 上帝呀!我那时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靠在书柜上翻开了它。我很少读诗集……因为无法体会诗集其,被人称之为“有迹可循”或“才华横溢”的内容,我常视之为类似巫卜那样抑扬顿挫又意义不明的长句,其中极度偶然地包含一些对现在或未来的期盼和恐惧,我也因此常被热爱诗歌的安娜·普罗菲特夫娜施以白眼。 我胡思乱想着,几乎没有认真浏览什么。忽然,一封轻飘飘的纸顺着翻动书页的微风蝴蝶振翅似的滑翔而下,落到了我脚边。我吓了一跳,想到那谅必是瓦纽沙夹在里面的,赶紧捡起来,发现没弄脏才松了口气。从纸张皱褶的缝隙里,我隐约看到他清隽的字迹。一种邪恶的想法隐约浮现在我的心头,令我心脏狂跳,也让我控制不住地慢慢展开了纸张。 “我亲爱的……” 我心头一紧,慌张的余光突然扫到被我垫在其下的诗集: 我们两个人期望的是生活, 可你看,死亡却已临近。 这巫卜凶兆般的诗句更令我不安,我没再犹豫,展开纸张读了出来。 亲爱的(此处的名字被涂去了,显然,这是一张主人没舍得丢弃的废稿): 您昨天早上来找我,晨深雾重,您从荒芜的花园里现身,浑身都沾满露水。您跪倒在我脚边哭泣时,我是多么心碎!这种举止是多么不合时宜又牵动我的悲伤……在此之前,我都常常在夜里做梦,梦见和您还在学校的时光。这二者都像金子似的在我越来越苍白的生活里闪闪发光,可惜,并不在别处,只能在梦里。 但我昨夜又做了个噩梦:我梦见我坐在一把椅子上,面朝着窗户。您走过来,嘴里叫着我的名字,可根本看不到我!我想叫您,伸出胳膊拦住您,却也是一动也不能动。最后,您直视着我的眼睛,我却只能看着里面的茫茫然空荡荡自个儿心碎!但您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我想,幸亏我还能看到您!幸亏,在这里动弹不得的不是您。这是一种针对我个人的苦刑,但您,瓦洛佳,生着个大个子,却有多娇气怕痛啊!我甚至不敢想,若您跟我似的心痛,那我得多千倍万倍的痛苦难过。 您口口声声诘问我,谴责我遗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承诺,也忘记了您。但我没有。您也责怪我想保护您,您说自己不是需要人保护的小姑娘。所以我说您根本……哎,为什么我又提起这个呢?只能给您徒增烦恼罢了!但请您知道,我爱您,我一直深爱着您。我所做的一切,不是迫不得已,而是为您好。我这么爱您,这么对待您,是因为我脆弱,因为我不害怕再折断一条腿、一条胳膊或者干脆瞎了眼睛,但我害怕您受到哪怕那么一丁点的伤害。我害怕心碎的痛苦甚于死亡的折磨。 您曾经跟我赌气,说我不爱您,但您是那么深爱着我,以至于只要我一声令下您就能跳下贝加尔谷,魂飞魄散也心甘情愿。说真的,我听了您的话才是魂飞魄散!如果您真的爱我,真的如您所说得那样深爱我,可以为我毫无价值地死去的话,那么请答应我您会好好活着。而且活得长久,安康,没有我也是一样! 您看,也正是因此,我怎么能跟你走…… 我的瓦洛佳…… 目光触及这最后一行;我刚一反应过来这“瓦洛佳”是何方神圣,便立刻被唬得魂飞魄散!好容易冷静下来,手却也还在不自觉地颤抖。谁能想到瓦纽沙暗藏这种秘密!至于弗拉米基尔·安德烈罗维奇,我更是…… 忽然,门铃猛烈地响起来了,像是有人发狠要把它拉下来似的。我吓得一下把这封密信塞进兜里,夹着诗集冲到了门口。打开门,我先看到了瓦纽沙苍白的脸,这下,他连嘴唇都彻底褪去血色了。 他冲我点了点头,走了进来。他的大衣肩上堆满了雪花,但其主人连抖都没抖一下。 “下雪了?”我问。 他没回答,低着头闪开身子,露出后面的一行人来。打头的是一个不再年轻的男人,坐在一张被仆人推着的轮椅里,身上披着一件深色的大麾。他留着拿破仑式的两撇油亮的胡子,但脸上的其他部分就没那么精神了:他黄黄的头发有些斑白了,却也用发油搽得闪亮;宽阔的额头下是一双疲惫却宛如刀尖上的寒光似的深色眼睛;在布满皱纹的脸颊上还有一个看着颇为阴沉的鹰钩鼻。他看到我,停了下来。他身后拿行李的一队仆人也跟着停下,让手里的大包小包都落了地,发出砰的一声响。 “这位是别洛佐夫斯基。”瓦纽沙用很低的声音介绍道,“我的朋友。” 我还在吃惊不已。他则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我,最后,目光聚集在被我夹在腋下没来得及放下的书上。 他冷笑了一声:“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瓦纽沙突然抖了一下,慢慢躬下`身,雪花从他肩上簌簌而下,像是棵即将被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