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光阴h - 耽美小说 - 山色有无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2

    一声甚凶,颇有威怒,却也尽含着惊疑。我顿住步子扭头去看,果见是小皇叔已被人带来。他一身镶珠朝服裹在身上皱巴巴的,满脸倦容在看见王妃的一瞬化为了惊,更好似是觉着眼睛出了毛病般,直傻眼儿看着王妃跪在那处,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而王妃闻声,不过是扭头看了小皇叔一眼,确认了小皇叔是被放出来了,竟似万分的平静,下刻只恭恭敬敬往尚书房殿内叩了个头,脆声谢了皇上恩典,接着就垂头从地上摇摇站起来,伸手向儿子道:“来,随母亲回去了。”

    小世子握住她的手站起来,也扭头看了小皇叔一眼,却并没说什么,只又乖顺地随着母亲转身往殿外走。

    可这一刻,小皇叔却忽而红了眼眶。

    他向我摆了摆手别过,伸袖在双眼上抹了一把,从后头几步赶上去跟在王妃后面,又加快两步绕到她旁边儿,垂手是想牵过他儿子的,可他儿子却一把打开他手躲到了王妃后边儿。如此几次三番,走了好几步,小皇叔踟蹰一二,终是牵起了王妃的手来。

    我打背后看着,见王妃被小皇叔拉着的手挣了一下,也不知是因她没使上平日那凶悍的力气,还是因小皇叔拉得太紧,总之那一挣是没能挣脱,而王妃身影一顿,却是突然抬起手来捂住了脸。

    下一刻,我还远远儿立在廊上,竟也隐约听见了王妃的哭声。那哭声混在仲春潮气儿里闷闷传来,开始还是勉力隐忍住的啜泣,而后竟渐渐再不能抑制,便如倾闸而泻的山洪般全然无法断绝,最后已成了连声不止的悲呜。

    不远外,小世子狠狠推了他爹一把吼道:“你又把母亲惹哭了!”

    小皇叔被他儿子推得倒退半步,抬手像是想给王妃擦泪,可却好似是十年来都没有过这般亲昵似的,那指头就怎么都抚不到王妃的脸上,渐渐慌起来:“你甭哭啊,你——你还是骂我……要不你揍我,我让你揍,好不好?……你甭哭了……”

    可他越是这样说,王妃却哭得越发伤心起来,最后是将脸都埋入了双手,泄力蹲下了身去,竟在这禁宫肃静之地像个小姑娘似的痛哭起来。

    这刻不知何故,我竟忽而想起大嫂来,心中一时宛如一拧,是再看不下去,只得匆匆扭头往御史台走。

    待我把供词一一落印交去了大理寺,再回了台里,便坐在大堂上左右教着后生做了大半日事情,正批着各部的政绩考核要叫他们送去礼部,这时候梁大夫竟从外边儿来了,看模样儿应是在骁骑营里受了些罪,脸上跟我似的青了两块儿,左边胳膊还缠了竹板儿套在脖上,很有番大难不死的情状。

    我同他见礼完了,便又坐下来点折子,可梁大夫走开两步竟又折回来,叫了我一声:“稹三。”

    我抬头,听他说:“今儿提刑司的来交接牢狱,我是才从班房回来……眼下,他们沈家的——寻柟还在班房关着,明日过午也是要转去天牢了。这一进天牢,人就见不着了,你……不再去见见他?”

    大堂上的人也没避忌,都听见了这话,一时四周都瞅着我,是大气儿都没出一口。

    我闻言也是愣了愣,想过片刻,少时也还是拾了笔往洮砚里点墨:“……不了,老师,我今儿得回去瞧瞧我爹,赶完这几道折子便走,剩下就带回去瞧了。”

    梁大夫听了,直是叹了口气,也再说不出什么,终于是转身往后院儿去了。

    我收回眼来落目瞧着桌上的折子,笔尖儿在雕着小桥流水的洮砚里扎磨着,却是磨了好一晌都没能点出一道折子来。

    这景状,就同我初得这砚台时一模一样。

    第88章 山色有无

    【贰壹柒】

    便是年初我从奉乡回京后再度上朝时,皇上见我脸上挂着沈山山打下的两块儿青,不知始末,才当作是我爹打的,终在朝上当着百官斥了我爹一句不知轻重。

    我正要编个由头告罪有污圣目,却听爹已在前头躬下身去,安然背锅道:“启禀皇上,孽子无德苟安朝上,时有乖戾之举,臣若不替家国训斥他,只恐其不知收敛,反愈发混账。”

    片刻间这混账二字引各处暗笑扎来我后背,我无言瞠目盯着爹躬下身子,心中既是气恨这一切蹉跎皆因他起,却又从这磕磕绊绊的错杂误解中觉出分冷痛好笑来,则那为他开解之言也不必说,不过同往日一样儿闭嘴立着,只等下朝罢了。然却不料皇上下了朝,竟点了爹去偏殿训话。

    彼时京中望着春,再大的雪都止了,天儿就冷得干巴巴的。我别过梁大夫立在殿外游廊上等爹,受着阴厉北风往身上猛刮,也不知是第几回被刮翻了袖口的时候,再理了衣裳抬头,却恰瞧见沈山山跟在京兆尹身后晚晚踏出大殿,旁边儿也有户部、工部的人,一行似是才议完要事。

    这时沈山山也看见了我,疏眉下却只淡淡一眼转过,扭头同旁人说起旁事儿,一行人便也从我身前径行而过。

    我垂头继续等着,不多时候,身后偏殿里隐约传来皇上几句沉声,再等过几刻,爹便出来了。

    见我等在殿外,爹先止步一顿,吊眉看了一眼我的脸,老沉一叹,少时终道: “……走吧。”

    于是我二人便一前一后往部院儿走,快到御史台时,他忽而回过头问我:“老幺,你这辈子……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我心里一路压着沈山山在大殿外看过我的那一眼,闻言,作想间只觉什么都像是空的,便随意扯起面皮来笑了笑,凉凉答他:“有啊。我一直想要个古修的洮砚搁在部院儿点墨,那别提多神气。”

    如此洮砚我爹就有一块儿,雕作寒池小桥的模样儿,摆在他书桌上被我垂涎了十来年,当中我曾多次向他挤眉暗示过,望他知晓我欲得此砚的深意,然一次次下来,我爹却终是一拳头挥在我脑门儿上骂:“你这泼皮几时能有个正经!”

    故此砚我从来想要,我爹却从未给过。

    其实我知道爹那时问我的念想并不指这个,他只是想做些什么来找补我罢了。可我要的找补,他却未曾想过是否给的太晚,又是否根本补不上什么。

    ——乐色曰欲,人皆有之,我又岂会没有?

    曾经总角时候我看着二哥有了小马驹就也吵着想要,我爹却说我年纪太小骑不好,当场便不给我买,可后来我也有想要糖饼、泥人儿、风筝、蹴鞠的时候,爹虽没实打实给过我,却已生我养我给了我银子,令我荣华富贵、吃喝风流都享过了,故我如今的缺失,大抵都是富贵之余的缺失,而爹他总算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