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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烦地说他:“你这人真是的,还不信我啊,我能少了你的?”暮雨不紧不慢地把手里的一沓新钱点完,一点儿也不介意地说:“不是不信你,你每次都是一边跟我说话一边儿点钱,我怕你多给我了,那你不就亏了嘛!”我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这话听着也太舒服了,我不想笑得太明显,于是胡乱地朝他挥挥手,按下了叫号器。 比起换零钱的麻烦,可以看到韩暮雨的诱惑要大得多,每当他那身毫不出奇的蓝布工作服出现在门口,我总是下意识地调整脸上的表情,不能太欢喜,更不能冷淡,不能太热情,更不能恹恹,要适度,不能让他觉出其实我一直期待他过来,但是,要让他明白他的出现我是开心的欢迎的。说实话,这个度很难把握,直到有一次,我在准备表情来面对韩暮雨时,他低声地问了一句,“安然,你是不是病了?看着好像很难受的样子。”我才知道,我那个千辛万苦琢磨出来的表情不叫适度,叫扭曲。 最频繁的时候,他一天来了四次。小李说,“安然,这也就是韩帅哥了,要是换个别人,你早拿白眼翻人家了。”其实,她说的不对,要是换了别人,根本就没有第三次和第四次,第二次我就会直白地告诉人家:“今天零钱换没了,真的,你非要的话我只能从残币里给你挑几张,嫌破啊,我就知道你不想要,出门右拐,建行,出门直行十二米左拐,中行,那都是大银行,去他们那里找找吧,真不好意思,要是有我就给你了,真是没有啊!不好意思啊!” 记得刚上班儿还不像现在这么滑头的时候,我曾经因为不给一老太换零钱而惹得她大吵大闹,她指着我的鼻子问我,“你们银行这是什么态度啊,我换个零钱推三阻四的这个没有那个没有,你们是为人民服务吗?”我当时安静地接受训斥,心里默默地想,“你说你活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这么不明事理呢?银行当然是为人民币服务的,为人民服务的那是公务员!”现在想想,当时那事真不能怪我,她拿五十块钱要换分币和毛票,那我哪儿有啊!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银行的人确实蛮讨厌的。换个角度想,我也会同情那些换零钱的客户,换做我是他们,也会心生怨恨,会问:“打开门做生意,为嘛要刁难我?”其实,也不是我们要刁难谁,而是,给你们服务真是费力不讨好、赔本赚吆喝的事儿。偶尔为之,可以,多了,谁都懒得理。 当然,韩暮雨是例外。他多来几次我还求之不得。可是,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一周不到,然后又有洗车行别的人来换零钱,次数也不那么频繁了,暮雨不再是专职的,我很有些不解,对别的人态度依然淡漠,偶尔韩暮雨来一次,我仍是有求必应。 通常,洗车行比我们下班晚,我们关门了他们还在忙。虽然我和韩暮雨回住的地方很顺路,却少有机会能赶在一块。 从韩暮雨住的工地到洗车行也就二十分钟,他上下班儿都是步行。那天我们因为总行做什么系统测试下班晚了,回去的时候,刚好遇见他。 那是我第一次骑电动车带着他,紧张地不行。我说我还没骑车带过人呢,于是把速度调到最低档,慢慢悠悠地龟速前进。 他静悄悄地跨坐在后面,长腿因为蜷起来而蹭到我的。天已经暗下来,路灯还没有开,街边商铺的广告牌发出红绿黄交错的光,柔润地不似以往。我问他今天的工作忙不忙,他边回忆边娓娓道来,擦了多少车,打了多少蜡,新认识了什么样的车牌子……安安稳稳地声调,不疾不徐地语速,清清楚楚地发音,那些叙述性的句子听起来竟然十分妥帖舒适,我不时地应着,心里柔软蓬松地如同塞满了棉花。我觉得自己的电动车像是行驶在一个梦境里,我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终点。 路上我问他最近怎么没来换零钱,他干脆地说:“不想去……” “为什么?”我待他多好了。 “麻烦!”他说。 “这有什么麻烦?”我不解。 “麻烦你……” “……” “老板看我认识你,所以总让我去换零钱,每次你都给我一样一样的找,你没有了还要去找别人要,太麻烦你了。” “我不嫌!”我冲口而出,“我从没嫌你麻烦!” “那也不行。我知道你是碍着我关系才这么好说话的。本来偶尔麻烦你一次,我觉得还行,可是后来一天跑好几趟,我不愿意。你越这样顺着他,老板越来劲,后来,他说要五块的我就跟你换二十的,他说要十块的我就跟你换五十的,这不他现在也不叫我去了,你也省的费事……” “……这么回事儿啊!”我觉得自己笑得看不见路了,温暖从头顶到脚底贯穿全身的经脉,身上舒服得像要融化一般,“暮雨,还是你心疼我……” ☆、二十一 梦游,是什么状态,估计就是现在我所处的状态,轻飘飘的,晕晕乎乎的,感觉周遭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韩暮雨就在我身后,他平平常常地言语和动作,都可以轻易造就或毁灭我的梦境。 我并非不明白,我此刻的快乐是多么脆弱无依,仿佛一朵成熟的蒲公英,只需他轻轻一口气,便四散飘零。我这些千回百转的心事,这些近乎一惊一乍地悲喜更迭,这些无法言明的酸涩甜蜜苦楚,说到底,也就是个自作多情。饶是我喜欢韩暮雨已经喜欢得难以自拔、晕头转向了,他可能根本就没感觉。那一身清清凉凉的孤单气质告诉我,他是一个人惯了的。他知道我待他不错,于是,对我也亲和,就像谁也无法对一个上赶着对自己好的人摆冷脸一样,他对我也是这种客气吧!说实话,我一直有种感觉,那就是我在他心里可能还赶不上杨晓飞那个胖子,他们一起受苦受累的时候,我一个人喝着茶水抱怨着社会。这个认识实在让人沮丧,我从心里不服气,凭什么啊?我对他那是百分之一百二的好了!哪像杨胖子你还耍滑算计他? 多幼稚啊,这想法!你一大棚里的黄瓜怎么去理解冻雪之下沉寂的麦苗?那种你从未有过的坚韧挣扎和对新生的向往?没得比啊没得比! 同时我还发现,二十多岁的人玩儿暗恋,真是……没出息! 那个人在我身边,那个人是我朋友……清醒着做梦,梦游着清醒;满足夹杂着失落,失落却依然满足。 我始终保持着匀速或者匀减速,过路口时绝不抢时间,乖乖地等绿灯,韩暮雨对我这种做法似乎没有什么意见,他表现得耐心而悠闲,偶尔还会叫我看某辆汽车的车牌号。 总有人不守交通规则,我才慢悠悠的开动起来准备过马路,一辆黑色的汽车在直行的车流中蛮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