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光阴h - 耽美小说 - 月儿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7

    逢腊月,一辆马车行过西市,停在隅城渠家茂字号老店门前。

    伙计出来迎,车帘子一掀,霁青色的短褂,雨过天晴的一抹颜色。

    店里的人热热闹闹拥上来,牵马的牵马,递手的递手:“少爷,您来啦!”

    常乐从马车上下来,毛领边儿面如冠玉一张脸,掌柜账房全来了,几个跟他差着辈儿的老人跟在他身后,把他请进店。

    新来的伙计看得入神,扽边上人的袖子:“那是谁呀?”

    “他你都不知道……”说话的人胸脯挺得,那叫一个硬气,“那是咱们东家的常乐常少爷,过去也在咱们这个柜上……”

    就算没见过常乐,也一定听过他的名号,他是他们当伙计的盼望,渠家老号最兴旺的茂兴,茂盛,茂隆三家铺子,都是眼前这位二十出头的常少爷带起来的。

    座上奉的云雾茶,是给东家备的:“常少爷来了就好啦……”账房先生的挪来厚厚一摞账本,“这是隅北二十一户铺面今年的账,都轧算好了,您带回去……”

    掌柜让人上宝源楼订了一桌酒菜:“少爷,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吃了再走……”

    常乐从账本上抬起头,他有一双截然不同的眼睛,看账时火眼金睛,看人时水光莹莹,能把石头的心肠都看化了:“不了,现在往回,后天还能赶到甫阳。”

    也许因为下人出身,常乐待谁都和和气气的,但两位老先生见过他为了一袋烂稻谷开仓扦样600多担,也见过他酒桌上谈笑风生,不动声色就把价压下来三成,这位少爷,菩萨面相下面,可长着筋骨呢。

    常乐下隅城收粮轧账,一去三个月,回到甫阳茂兴号,已是夜里掌灯。

    守夜的披了棉袄应门,一见他:“掌柜的,您可回来了!”

    这是有事,常乐把东西递给来接手的:“怎么了?”

    “东家那边来人,让把账本送府里。”看他着急的神色,话传了应该有一阵了,“宋先生又回家去了……”

    宋先生是店里账房,从渠太老爷那辈就在茂字号,以往账本都是他带去渠府,今年小雪下了场雹子,他新得的孙子患了风寒,提早归乡去了。

    说渠府,常乐秀气的眉毛一拧,他到隅北当学徒守了几年粮仓,入店升做伙计,柜上掌秤三年,和老师傅下乡收粮,在隅边为渠家添一十七家新铺,年头才回到甫阳。

    渠家三面临街的大宅就在前街,大的抵得上半座城,常乐一次也没打那儿走过,可如今,伙计愁眉苦脸地瞅他:“我们谁也没钥匙,您看……”

    “我去吧。”等的就是他这句。

    一身风霜在身,连口热茶也顾不上,常乐取来账本,跨上马车。

    怕惊扰府上的人,常乐没敢走正门,绕到后巷叩小门,小丫头不认得他,架着不让进,没辙,常乐只好说:“常叔睡了吗?”

    领他进院的,是当年给他梳过头的老妈子,手里的灯笼,一来先往他脸上照:“这不是常乐嘛,多少年没回来过啦,常爷年年过节都提到你,今年回来不走了吧……”

    走的还是垂花门的迥廊,四进院,远远往东厢瞥了一眼,灯黑着,老妈子掌灯在前头引路:“这院子,以前你还住过呢……”怕常乐忘了,她故意指给他瞧,“就那儿……少爷的厢房……”

    常乐在书房外候了一会儿,管家常时拢了棉袍过来:“你来得不巧,亥时了,老爷已经歇下了。”老先生眼尖,从他沾泥的鞋看到起皱的长褂,知道他一路没休息,“账本放这儿吧,上我屋里坐会儿……”

    “不了……”常乐往后挪了半步,“改天吧,别妨了您老休息……”

    出渠府,走的还是来时的路,刻意没往四院绕,小丫头在前领着,差点没撞上后门进来的一群人:“快点快点,看着点路!前头的,让开!”

    常乐给他们让道,小丫头没避得及,手里的灯笼给撞得滚翻在地。

    银月光,三四双手架着一个耷拉下的脑袋,从胳臂底下,露出段竹月色的缎袖子,养尊处优的手上,一枚浓绿老油的翡翠戒指。

    好大一股酒味:“少爷!您不能再喝啦,让老爷知道……”

    “要你们多事!”那声音一起来,常乐的头皮都发紧,是渠锦堂,脾气和年幼的时候一点没变,醉醺醺的,叨叨不着调的话,“小玉楼呢,让她下来!我今儿还就睡她这儿了!”

    常乐往黑暗里退了再退,直到后背抵上冰凉的石山。

    不应该问的,但却没忍住:“少爷经常这么晚回来吗?”

    小丫头去捡地上的灯,吹亮一看,烂了:“一个月一两次,就宿在天香阁。”

    常乐咬白嘴唇:“老爷知道吗?”

    “怎么不知道,打都打过几回了,没用!孙家少爷一来,少爷准跟他们走。”手里抱着盏破灯笼,小丫头忿忿地说,“那群人,没一个好东西,就是他们教会少爷逛园子,喝花酒。”

    “孙家?”常乐记得账本上有个人,“孙尚龄?”

    小丫头一甩大辫子:“可不就是他!”

    第11章

    和往常一样,孙尚龄在坝子街吃罢早饭,上渠家东平巷的粮行:“老冯,给我装两斗白面,一斗黄米,中午送到我府上去,快着点啊。”

    他这副吆五喝六的样儿,店里的伙计早习惯了,但今天,几个大着胆的,眼珠子里揣着好戏,悄默声的互相打眼风。

    掌柜扶了扶眼镜片,从柜台后边绕出来:“孙少爷,今年白面的价和往年不同啦,隅北大旱,我们茂字……”

    孙尚龄不耐烦听,挥着袖子打断他:“成了成了,赶紧的。”

    掌柜的两手窝在袖里,站那儿没动。

    孙尚龄打店里睨了一圈,觉出来了:“怎么着?!冯掌柜这是要和我算账呐?”

    老主顾,人是不能开罪的人:“孙少爷,这是东家的规矩,一年一清……”

    “东家?哪个东家?”孙尚龄祖上有些门楣,到了他爹这辈勉力维持,他占了前人的好,别的没学会,耍横逞凶倒是一把好手,“渠锦堂那是我拜把子的兄弟!他说话算不算数?!”

    掌柜的哪儿敢吱声,这位爷粗声大气在店堂嚷嚷,可不就是仗着他们少东家的威风。

    “我赊账,那是你家少爷许的!”从街市上学来的泼皮样儿,孙尚龄眉毛一吊,“反了你了,还想做你东家的主!你算老几!”

    “东家的主我们担不起,但这柜上的规矩,我说了,算数。”

    后堂的棉布帘子挑进抹春光,青山秀水的一个人,一铺头人见着他,都跟找着主似的:“常少爷!”

    孙尚龄张开的嘴半天没阖上,他早就听说,渠家老号有个厉害的大掌柜,但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妙人,这姿色,当什么掌柜啊,上他府上,他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