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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监看上去胖胖的,满脸笑容,好似一个店掌柜。 无论是谁初次见到这个叫海红雁的——当然绝大部分情况下见到的都是替身——都会心生怀疑。他们总觉得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应该是年少时因为家贫而入官,撞了大运被分到司礼监,然后低头哈腰、逆来顺受、死里逃生,苦熬了几十年才熬到了今天这个说话还能算数的位置。事实上也是如此,海红雁出身寒微,入宫前连一条完整的裤子都没有。论年纪,他比刘瑾老;论入宫年数,他比刘瑾长,可他就认定了刘瑾为干爹,而且似乎心甘情愿。 有一点他和刘瑾差不多,“立皇帝”刘瑾不会武功,他也不太会,这世上杀人最多最狠的,往往自身倒没什么本事。 海红雁带了近二十人,阳明真人身边仅有七八名近侍弟子,海红雁上下左右细细打量阳明真人,竟然笑了。 “瞧真人这副模样,像是个与人为善的人,没想到竟然做出谋反的事来。” 他找了只蒲团坐下,肩膀一缩,更像个掌柜了。 “真人啊,咱俩年纪差不多,老伙计聊聊家常吧。你是不是受了点内伤?昨天和长孙破斗法时受伤的?要不是你受伤我还不来这一趟!我啊,就跟着长孙破呢,这世上能打伤你阳明真人的有几个?” 阳明真人连眼皮都没有动一动,他身后的弟子却面面相觑:什么? 师父受伤了? 海红雁又说:“他们都不准我来见你,怕你害了我。可我想啊,算起来咱们也斗了不少年了,你派来杀我的人一批又一批,害得我成天没有安生日子过。如今我总算不用再担心了,所以这最后一面还是要见的,对咱俩都是一个交代。” 阳明真人睁开眼睛,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海红雁叹口气,接着说:“唉,外人都误会我,喊我海剥皮,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杀人,我杀人都是有原因的。比如逍遥山和三大盟想杀我,所以我杀回去免得让人看不起;又比如诏狱里的老官儿成天骂我;再比如那些清流啊、御史啊、聒噪书生们成天议论弹劾我……总之杀人都是迫不得已。老道长,你说我冤枉不冤枉?” 李檀弓趴在殿门后面偷听,见长孙愁挂在大殿屋檐下冲他摇头,他心想:这边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起来,我得喊师父来帮忙! 谁知他刚迈步,突然脑后一件物事破空飞来,他忙不迭去接。长孙愁说:“师弟让开!”白绫飞出,凌空接住那件物事,李檀弓定睛一看,竟然是支羽箭。 长孙愁把羽箭扔出去。 这时有个男人从树后现身,身材不甚高大,而且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像只鸭子,可脸上的气度不小。他盯着长孙愁说:“你是何人?” 长孙愁不理他,做着手势催促李檀弓快走。 瘸子拔剑,冷冷地又问:“你到底是何人?” 长孙愁厉声说:“我是你娘!可惜你是个死瘸子!” 说着她直奔二十多丈外的玉皇殿,翻上殿顶后发出一支暗器,却不是射向瘸子,而是射向李檀弓。李檀弓知道这是长孙愁担心自己打不过瘸子,在催他走,可是眼前的情形又怎么能走得掉呢! 瘸子最忌讳别人当面说他腿脚不好,顿时气得脸色发青,两条浓墨般的八字眉颤抖不已。他正要拿李檀弓泄愤,长孙愁却站在屋顶上高声骂:“断子绝孙的跛脚乌龟!婊子养的!拿卖笑钱去做副拐杖吧……”她骂得又脆又快,那无赖劲儿不亚于街上任何一个泼妇。 瘸子扔下李檀弓朝她奔去。这瘸子的轻功竟然如此之好,绝不在长孙愁之下,他手持巨剑,片刻就与长孙愁过了十多招,双方都没占到便宜。 眼见他俩已经打到大殿屋脊的另一边,李檀弓明白此时再不走就没机会了,突然他听到长孙愁一声惨叫,认识她这么久,从来没听她这么叫过,李檀弓暗道一声不好,什么也顾不得了冲到屋檐下破口大骂:“王八羔子死瘸子!欺负女人!有本事下来和你爷爷打!” 回答他的是长孙愁的厉喝:“你来干什么?……快滚!” 李檀弓听她的声音中气不接,断定她是吃了亏,他下定决心要把那瘸子引下来,然后把他引到长孙破那边去。 突然,长孙愁闷声从房檐上摔了下来。 李檀弓扑上去捂住她身上汩汩的血口,长孙愁强笑道:“傻小子……你走不了啦……” 屋顶上站出来两个人,除了瘸子,还有一个女人。瘸子与那女人一点头,转身走了于是只剩下那女人。 天色阴沉得可怕,想必又是在酝酿着一场豪雨,那女人站在翻滚的乌云下,红衣红裙头戴红钗,笑得像朵花一样。长孙愁唾出一口血水道:“呸!老妖怪!” 那女人回嘴道:“贱人!” 她的声音非常奇怪,好像是个男人故意捏着嗓子装出来的,让人听着反胃。 长孙愁刚才腹背受敌,但重创在背后,显然是被这女人偷袭了。这女人来者不善,李檀弓脑子里飞快地想着脱身的方法。 那女人忽然跳起,“嗖”地从他俩头顶擦过去,落在不远处,颤声说:“小哥哥,你再看,奴家都要羞死了。” 李檀弓简直恼火地要哭了,心想自己还真是女鬼缠身,他勉强说:“大姐,你长得真好呀。” 那女人闻言甚是欢喜,招了招手说:“小哥哥,你快过来。” 李檀弓在长孙愁耳边说了句“师姐快走”,便定了定心神,一步一步朝着那女人走去。他故意走得很慢,待到走近了,女人风情万种地拢拢头发,笑道:“小哥哥,你长得也好,我和你成亲怎样?” 李檀弓笑说:“好啊,那咱俩得找个地方拜天地,然后找些亲朋好友热闹热闹。我看西北墙附近热闹,不如就那儿吧。” “哎哟喂,”那女人娇嗔,“你怎么这么猴急,羞死人了!” 李檀弓偷眼看长孙愁,发觉她受伤过重根本无法起身,心里急得不行。他暗叹今天运气太差,恐怕要死在这里了,索性破罐破摔心一横,干脆大声咋呼:“我是急啊,再不急我就得娶个死老婆啦!我怕师父不喜欢你啊!哎哟!那不是我师父嘛!师父!师父!” 那女人冷笑道:“你喊不来的小哥哥,要是不先缠住他,我能站在这儿么?” 她慢慢飘了起来,一身大红色的纱衣随狂风而动,就好像这个人完全没有重量,竟凭空地悬着。李檀弓步步退后,回护长孙愁。 突然,有个身影从他身边一跃而过直扑那女人,出手如电,结结实实甩了她一个耳刮子。 李檀弓十分解恨,喊道:“扇得好!” 那人大笑,移形换影竟正正反反地给了她十几个耳刮子,打得那女人发鬓散乱。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