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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错,亲情却自然而然地比假面还要虚伪了。 没有办法,就是没有办法。 静了半晌,还是温母双手在裤子上来回搓弄了几下,开口道:“阿随,今年你要三十岁了,不小了。” 三十岁的未婚青年,在农村实在是一种罪过。 “你大伯让我给你介绍个姑娘,说是很不错的,那户人家家里也好过。”(南方话“好过”指有一定经济基础) 温随身体猛地一震。 “妈……” “阿随,你听妈把话说完。”温母却抓住他的手,用了点气力摁住。“你做大哥的……也该娶老婆了,外人说得难听,我们心里也不好过。” 温父见话说得有些急了,又赶紧补了句:“这事也不急,我们看你大伯好心,就跟你先提提。” 温随性格本就怯懦,而在感情上吃的那些苦楚又是见不得人的,父母双簧一唱一压,生生将半截话头咽了下去。一时间,满耳都是什么“你大伯”,什么“姑娘”。 这位大伯,温随从小就有些怕他。 他很久以前就发福了,肚子面颊都涨成一团,嘴唇深紫且厚,从中似乎能吐出无穷无尽的话来。他虽不吝啬赞美,但最爱的还是一边喝酒一边爱高谈阔论,叫人做道理。 他以前称温随为“读书人”,现在则是“有出息”的“大学生”。 每年都要到处说一通。 “我有个N大毕业的侄子,高材生!那哪里是乡下人能比的!” “我看这侄子定是来旺我们温家的啦!哈哈!” 诸此种种。 家里人似乎听着十分受用,温随却只觉得惶恐。他上大学前,温父难得破费,请许多亲戚到家里吃了一顿饭。 那时这位大伯便哈哈大笑着,一边拍着温随的背,一边教他那做人的道理: “……阿随,没有人情,什么都做不了!你知道不?” 拍得他那副脊背都快要断了。 “……你大伯说啊,一说你是在A市工作的大学生,人家小姑娘就喜欢的不得了。家里的意思是想开了年能不能找个机会见见,认识认识也是好的。” 每听一句话,温随脸色就白下去一寸,他口中嗫嚅着,只是说不出话来。 最后这惨白太过明显,连温父温母也不得不注意到,止住了话头。 “阿随……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啊?” 温随睁着眼睛,几番张口,极是踌躇,终究还是开不了口。 “爸,妈……哥今天太累了,咱们先吃饭吧。”一旁的温进突然出声。 这父母与长子间的对话,作弟弟的温进本没有插嘴的意思,一个劲闷头喝酒,不时和媳妇逗弄会孩子,也算热闹。 温进脑子挺木讷,懂事的也晚,他初中毕业就找活做,留在了县城。当他懂事的时候,他的哥哥已经独自离家,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问爸爸mama,哥哥去哪里了。爸爸mama永远回答他说:“哥哥去挣钱了。” 此时温进看着他哥哥惶然无措地坐着,三十岁的男人,在父母面前却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固然他心肠耿直,头脑愚钝,也突然有了这样的感慨: 原来,哥哥要比他辛苦得多啦。 就这样,虽然生硬,但也岔开了话头。桌上谈论的内容又复归到工作,生活,孩子和钱上。 即使如此,众人心中仍旧是各有计较。 摆在供桌前宽凳上的老式电视剧灯光闪烁,传来主持人明晰干脆的声音: “观众朋友们,这里是2007年春节联欢晚会的直播现场,中国联通贺年榜给全国人民带来新春的祝福……” 渐渐又有了笑声。成年人的,孩子里的,观众们的。 他们定然都是开心的了。 第17章 17 大年初一,城市的各处都比往常寂静了不少,日头渐渐爬的高了,街道里也没见热闹起来。 而楼下响起的汽车发动机声音,楼上人已经很熟稔。秋姨耳尖,听见汽车声,赶忙先熄了灶火,跑到阳台望了一眼,回头对紧闭的书房轻轻说了声:“君老师,翰如先生来了。” 也不知里面的人听没听见,书房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果然,没有多久,君翰如便从楼道里走上来,秋姨已经等在门边。他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对方:“几只碟子。” 碟子是两只瓷碟,恰成一对,清人仿明人的,却仿的古拙可爱,颇有趣味。此时用藏青绒布包了,锁在在樟木匣子里。 秋姨已会意,笑着接过去:“劳您费心了。” 这是幢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旧屋,房子老,家中的陈设也古旧。白色花纹的镂空沙发罩,绿皮冰箱,以及随处可见的一些古玩。虽然整洁,空气里总有一股浓重的纸张味。 君翰如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 “姑姑呢?” “在书房里。”秋姨已经小心安置好碟子,走进厨房。“说了您来,君老师也没理。” 君翰如走到书房前,轻轻敲了两记门: “姑姑。” 静了半晌,里面传来一道声音:“进来。” 那是女声,又不像是女声。女人说话是最多起伏跳脱的,这声音却平静至极,明明是话语,但听不出任何情绪。 与君翰如很相像。 门里门外的一问一答,倒像是回声。 于是君翰如推门进去。 书房里剩余的空间很小,几乎无落足之地,挤挤攘攘地堆满了书。原来房子中书卷的味道就是从这里漫出来的,新新旧旧,有旧书发霉的味道,也有新纸张的油墨味。 靠窗摆着张大书桌,上面倒只摆着一本缺了封面的旧书,书脊上还有模糊的字迹:大庄严论经,马鸣菩萨造,西域龟兹三藏鸠摩罗什译。 桌前坐了位老人。头发花白,带着老花镜在看手中一沓纸。 这是君翰如的姑姑,君省瑜。 君翰如等着她看完。 也不知过了多久,君省瑜似终于倦了,冷笑一声: “正经的语源学,历史音轨这些东西弄不熟的人简直不能作。” 她把手上的纸扔在桌上,力道不重,却很令人胆寒。有几张纸飞脱出去,落在了书堆里。 “这些人交上来的是什么东西,花里胡哨,狗屁不通。” 君翰如俯身捡起那几张纸,放回桌上:“您不用和他们较真。” 君省瑜没有理,摘下眼镜站了起来,径直朝门外走去。君翰如似乎已经习惯,先给她让开道来,接着随她一同出去,顺带将门掩上了。 他们在沙发上落座,秋姨端上两杯毛尖,一姑一甥便低头慢慢喝起茶来。 “怎么,现在除夕也懒得过来了。” “公司里有事情,一个和政府合作的项目,这几天都在加班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