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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 但霍蘩祁没有去。说不遗憾是假的,但是她实在提不起劲来战胜一个在她身体里作威作福的孩子。 她连练字都费力,好容易等到肚子不闹了,又怕反复起来, 只敢坐在牙床上,搬出舅舅给的一卷古书,安神地读, 读到一半时乏力得很,困倦得打了个哈欠。 然后步微行便回来了。 她眯着眼,只见门外的金色太盛了,太亮了, 亮得刺眼,令人不得安睡。 霍蘩祁哼唧了一身,一手搭过去,正好碰到他透着微微凉意的指尖,霍蘩祁一怔,那道耀眼的黄光落在了枕头旁,她的眼睛缓缓睁圆,才发觉自己抓到了龙袍。 霍蘩祁“啊”一声,“没有人通禀?竟然没人告诉我!” 他来了,外头的人怎么也不叫唤一声! 她是措手不及,看到他一袭龙袍吓了一跳。 步微行淡淡道:“你贪睡,没让人惊动你。” 霍蘩祁看了眼天色,半明半昧的光影,除却他一身灼灼华服,再无半分明媚,她张了张口,问了时辰。 步微行道:“快酉时了。” 夏日白昼长,想必外头是个阴雨天。 风声微弱,东宫幽篁雅竹繁茂,微风间凤尾森森,龙吟细细,霍蘩祁撑了个懒腰,嬉笑道:“我睡到晌午才醒来,没看一会儿书天都快黑了。阿行,我最近可用功了!” 通常她这么说,是为了炫耀,而不是为了讨赏。 她小毛病一大把,在他看来都不是事,他亦复如是,他们彼此将对方包容得太厉害。 步微行淡淡道:“嗯,用功。” 霍蘩祁侧躺着,看着他漆黑的眉羽,忽道:“你累了么?过来也躺一躺,歇一歇。” 他确实是累了。 二十岁及冠生辰,他远在芙蓉镇,此番不但举行了即位大典,更有数位老者为他亲自加冠,他梳拢了一头浓密的墨发,用紫金镶白龙腾云的冠簪束着,整张脸看起来更是劲瘦,棱角分明,透着森然和凌厉,凛然不可侵犯。 这看起来,就不是个好说话的皇上。 霍蘩祁默默地移到了里头,他也躺了过来。 温暖的被褥禁不得缠绵,不过一会儿,便汗湿淋漓,霍蘩祁轻轻喘着气,将脑袋靠着他的肩膀,微声低语:“阿行,去年开春的时候,我还在茶园们帮工,听人戏笑,拐着弯骂我,今天却这样,成了你的妻子。虽然我一直在努力,想成为一个配得上你的人,但是,好像一直都不够,你太尊贵也太高高在上了,我每每前进一步,你又告诉我,你不是我妄想能追上的人。” 这是她的心里话。 因为她出身贫寒,她一直想努力,让这天底下,没有一个人敢说闲话,骂她攀龙附凤,觉着她配不起步微行。 步微行几不可察地蹙眉,然后他缓缓转头,霍蘩祁那双噙水的杏眼明亮妩媚,眼尾有淡红迤逦,烛火昏沉中,恍如初绽于暖风之中的夭夭桃花。两张脸,隔着短短的呼吸相闻的间阻,面面相觑。 他知道,她不是说的一时玩笑话。 她在陛下面前镇定自若,掷地有声地说不会配不起他。 但实则一直心有顾虑,有退缩,有自卑,这是他的身份带给她的。 他的手揽住了霍蘩祁的腰,微黯的光里,只剩下白皙的脸,如莹雪一般明晰地照彻眼波,他问道:“我的龙袍还在么?” 霍蘩祁一看,瞬间脸色酡红,“被我……扒了,嘿嘿,嘿嘿。” 步微行叹了一声,将娇妻藏到被褥里安置妥当,语调低沉而有力,“这就是了,穿上它,我是帝王,没有它时,我是你的夫君。记得了?” 霍蘩祁恹恹地,点头,然后悻悻地埋着头咬住了他的肩膀。 他抓住她的柔荑,无奈地如是道:“以后,嗯,我的衣裳,你想扒便扒吧。” 霍蘩祁眼睛一亮,脸倏地扬起来,“真的真的?” 好像登基第一日,就答应了某种丧权辱国的条约,以至于新陛下在其后数十年,与皇后的相处之中一直兢兢业业,防止她出其不意跳上来脱他衣裳。 事实上不用很久,他便后悔了。 而可惜的是,君无戏言。 新帝登基,册封霍蘩祁为后,此时悠悠众口终于堵上了。 为大赦天下,步微行释放了黄榆,将其贬为庶民。至于黄樾,收缴叛军之后他仍在青旗门当差。 只是黄樾再没有入宫来过。 新帝登基,皇后成了太后,按理是个颐养天年的身份,黄氏又谋逆不忠,黄樾明里暗里受人指点,一派骂他出身贼窝,一派骂他不孝不义,黄樾都受了,从不回嘴。 昔日一个光鲜跋扈的银陵少年郎,终日憔悴落寞。 在青旗门任职数月,便向新帝递交了一封辞呈。 这封辞官文书压了近半个月,才让琐事繁冗的步微行看到。 他恍然想起,黄樾如今身份尴尬,父亲横尸眼前,亲手足唾弃辱骂,朝中同僚个个背后指点戳他脊梁骨,黄樾不声不响地受着,依照他的性子,必定日日自责愧疚。 步微行揉了揉眉,将这封辞官文书转交给了太后。 太后看罢,怅然道:“既然如此,放他去罢。” 白城他是回不去了,银陵既然也住得不惯,不妨出去散散心也好。 太后道:“找些人手暗中护着他。毕竟是……你的表弟。” 步微行颔首应许了。 黄樾出城那日,那是骤雨初歇的清晨,兰舟催发,步微行亲自送他到城郊,黄樾抱着包袱,曾也是意气飞扬的人,眼窝深陷了下去,两颊也干瘪,唇色苍白,他回头冲步微行施了一礼:“山高水长,不如不送了。” 步微行蹙眉,不动声色。 黄樾道:“幼时懵懂无知,为陛下添了不少麻烦,如今一去,归期无定,望陛下体恤,忘了从前的不快。” 步微行负起了手,身后言诤抱着伞,率着一帮随扈,也默然侍立。 许久之后,湿润的风里传来夏花清润的芳香,拂过他的衣袂,他从身后言诤处取了一柄伞,交给黄樾,“你知道朕记仇。” 是的,银陵城的权贵,但凡对昔日太子有一鳞半爪的了解的,这一点不能不知。 黄樾偷偷低下了头。 然后,他笑了,“嗯,我走了。” 他从步微行手里接了那把伞,转身上了兰舟。 一湖碧水被桨橹摇起来,聚散而晦明,水浪更迭,船行远去。 他坐在船头,却再也没有回头。 言诤道:“黄大公子是个决绝的人。” 步微行失语,那倒的确是。 言诤跟着步微行后头,一时嘴瘾上头,又有天无日起来,“要说,这位黄公子对陛下真是好,从小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给您送东宫来,每日讨好您,为博君一笑,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