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7
他额头触地,十指摊开按着贴金的地面, 腰侧佩刀的刀鞘抵在一处纹络上支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才啪地一声滑下去,声音颇响,惊得身后之人一个哆嗦。 摄政王至今还未弄明白小皇帝温存过后翻脸无情, 迫他认罪,却不想杀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是想和他试一试爪牙锋利与否? 还是从哪学了个半吊子的为君之道,想示威而后施恩? 可是他多年经营, 虽说摆在明面上的势力被小皇帝削得七零八落, 然而要动一个兵权不在手里的少年皇帝还是易如反掌, 此时殿上他当场想反,胜负也未可知。 摄政王被自己的念头吓得一哆嗦, 冷汗淋漓地想:岑家世代忠良,我怎能动如此心思? 当场向小皇帝退了一步,口中照旧平静道:“陛下若只命臣受杖,臣领受便是。” 小皇帝垂眸注视着他,在心里想: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参政台正相越众而出,代群臣问道:“陛下言其供认不讳,敢问证据何在?” 小皇帝让人把摄政王昨日送来的折子与槐先生下的辩论拿给他看, 正相看完吹胡子瞪眼地怒道:“无君无父之辈,是该揍,该揍。” 却绝口不提是否有违臣道。 小皇帝原本想借机把摄政王下狱,话到嘴边一时心软改了口, 除非再把摄政王月前软禁自己拿到朝堂上说,竟拿他无可奈何, 然而此事一说,他与摄政王再无圜转余地, 小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摆了摆手示意殿廷卫士将人架出去施杖, 又立刻散了朝。 摄政王脱了上衣俯跪在殿外台阶前,背上已经数道血痕, 小皇帝走过去的时候正好一杖落下,听到他极轻地哼了一声, 他脚步一顿,手指攥住了龙袍的衣袖。 第26章 岑江这个人爱装腔作势, 指尖划破了一层油皮尚且能嚎得震天响, 弄出满眼泪光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然而真受伤的时候反而没了声音, 小皇帝走到面前时看见他的龙纹鞋面,头抬了一下, 又一脸意兴阑珊地低了下去。 他手肘撑在最下面一级台阶上,脊背是平的, 竹杖落下来的那一瞬间肩胛骨绷紧, 随即缓缓放松卸掉力道,几乎不见颤抖, 除了小皇帝刚才惊鸿一瞥,看见他把自己下唇咬出了血。 摄政王眼睛注视着台阶上一处藏在阴影里的小缝隙, 缝隙中钻出一根草叶,草尖已经泛黄干枯, 他盯了那根草叶一会儿,听见小皇帝从他面前走开, 问殿廷卫士:“还有几杖?” 摄政王空不出精力分辨殿廷卫士恭敬答了什么, 他喉头有一股血气,呼吸间胸口作痛, 得绷着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来才不会咳出声, 耳边蜂鸣,总疑心马上就能一口血喷出来。 摄政王自幼习武,没少挨先王管教,也算身强体壮, 知道这几下脊杖还不至于把他打到这种程度, 那就是心病了, 心病大约也无药可医,只好自己硬生生捱着, 过了片刻他听小皇帝吩咐说:“剩下的轻点打。” 摄政王皱了一会儿眉毛,没忍住抬头去看小皇帝神色, 小皇帝已经转身走了, 他拾级而上,垂在身后的袍角被风吹得飞了起来, 摄政王还没看清全貌, 殿廷卫士一杖下来击在肩背,被迫把头低了下去, 再缓过劲来看时小皇帝已经不见踪影了。 小皇帝朝上突然和摄政王翻脸,他的心腹属下还没商讨出对策, 参政台中已经先闹了起来, 正相带着陪敬末位的执政和副相一伙人吵了一架, 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又意犹未尽,来找小皇帝的麻烦, 小皇帝在书房门口看见他的身影,旋踵就往回走,仍然被抓了回来。 正相年过半百,先帝在时是他的幕僚与师长, 逆王进京时不知道躲到了哪个山坳里逃过了一劫, 一直与在外讨逆的摄政王暗通款曲, 摄政王攻克京师,把他从山坳里翻出来让他接着辅佐小皇帝, 先皇留给小皇帝的人就是他带来的。 小皇帝原本对他既敬重又怀了一点感激, 直到得知自己与摄政王往来的信件都被人调换藏匿。 最开始时他尚年幼,内外事物几乎均由他人打理, 他的信件寄不出去可怀疑的人能有十数之多, 而摄政王的信寄不进来只有这一位能办得到。 小皇帝拧着眉进了书房时想: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到先跟我计较起来了。 正相果然是为摄政王来的, 小皇帝刚一落座,就见他上前深深一揖, 直白道:“陛下不该如此急躁啊。” 小皇帝问:“你是来求情的,还是来出谋划策的?” 正相不是一个人来的,那位执政也在后面跟着, 听到小皇帝问话,也和正相一起躬身, 正相回答说:“臣是来求情的。” 执政本来只是跟着躬身,见小皇帝把视线挪到他身上, 跟着答道:“臣来出谋划策。” 摄政王昨晚跑去参政台找正相,把他偷鸡摸狗从正相书房搜出来的信件摔到了他桌上, 和他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出来。 当年他带兵回京,正相国事上同他配合默契,然而总疑心他心怀鬼胎, 摄政王辩不过他,冤得满身是嘴也说不清,只能做给他看。 第27章 自摄政王离京在外征战之后之后, 两人已有十数年没有私交往来, 昨晚还是摄政王第一次不是因公事找上门来, 为的却还是小皇帝。 正相如今倒是不觉得摄政王要反,然而也不想帮他实现抱负, 他奉行“还政于君上”, 当年借小皇帝大婚逼迫摄政王交还朱批就是他一手促成, 摄政王没同他翻脸已经算是气量大了,旧日交情也早消耗殆尽。 只是忠良与贤能均不易得,不能不敬之, 若是让摄政王背上不道的罪名,恐怕积毁销骨, 来日史笔如铁,再也洗清不了, 所以正相来为摄政王求情。 小皇帝不知道摄政王和他所敬重的宰相还有段旧交, 听完他求情的言辞双手撑在桌子上低头审视他, 像摄政王那种敢抬头直视皇帝的混不吝并不多, 正相微低着头看着不远处的台阶,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倒是站在他身后半步的执政带着点焦急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