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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四壁之中流出来的水,带着浅蓝的灵光,本身却有一些乳白,很快充溢满了整个空池。 浓郁而精粹的灵力气息,便这样出现在了唐时的感知之中。 他呼吸了一口,便觉得这灵息顺着他胸腹的脉络流淌到全身去,瞬间便暖融融的。 那感觉就像是喝醉了一样。 只这样吸一口,也爽快了。 唐时一笑,却将自己外袍脱了,便坐下去泡着。 他早年从东山出来,身体强健不失柔韧,不爱晒太阳,没事儿也不会出自己闭关的地方,修士的皮肤都很好,唐时的便尤其白。 泡进那灵池之中,乳白之中泛着蓝光的液体只轻柔地覆盖了唐时的身体。丝绸一样将他包裹起来。唐时将双臂张开,搭在两边,很是惬意,锁骨也跟着拉开,水汽沾湿他双眸,却让眸中微冷的精光也柔和了一些。 从元婴期,到出窍期,是一个坎。 唐时识海之中盘坐着的那小唐时,只仰着头打了一个呵欠,便被这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的灵气给醉倒了。 于是这一刻,唐时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四壁之上到底刻着哪些的语句,便已经昏睡了过去。 他已经在元婴后期了,金丹化婴乃是一个飞跃,可元婴到出窍,也是很难突破的。越是到后面,越是困难。毕竟低等级的修士那么多,金字塔顶端的却永远只是少数。 突破的壁垒,将要遇到的心魔,挥之不去的过去,还未预料的将来,一切所知的和未知的困惑,都有可能阻挡他前进的绊脚石。 唐时需要的,不过是在这样合适的时机,解决绊脚石罢了。 而他,此刻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似乎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又到底要到哪里去,他是那已经开始熟悉的海面上,一只溺水的蚂蚁。 哪里能用蚂蚁这样的词? 他是蝼蚁。 卑微的蝼蚁。 沧海何其浩瀚?他与之相比,微尘亦不如。 然后便是熟悉的船队,他熟悉的诗歌,终于又到了那海岛上。 他曾在上面看到过一块碑,甚至还看到过诗文。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不过是普通的诗文而已。 修炼,乃是要斩断前尘往事的。 这石室之中,无数的灵光奔涌进了唐时的身体。 他的元婴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醒来,逐渐地与他身体等高,头顶的卐字印,身下坐着的太极丹青印,左手摊开的是虫二宝鉴,右手执着的是风月神笔。 略微有几分墨气,从他眉心之中晕染开来,飘散在空气之中,整个石室中,依旧安静。 被吸收进去的灵气迅速地被灵池补充到池水之中,高度不曾下降。 唐时的身体上,忽然浮现出无数的符文一样的东西。他在那个熟悉而奇怪的梦里,似乎终于找到了什么—— 碑,诗碑。 这样的沉睡,经历了足足十五天。 外面的人虽然奇怪,却也没进去问。 只是这样的时间,已经长得让人心惊了。 他的梦太长,战斗过的每一场,每一场的每一个细节,他获得所有突破的瞬间,他此生此世的所有感悟,他认识的所有人,这些人说过的话,劝告、鼓励、说教、知心话……太多的太多,像是他重新活过了一样。 唐时在回顾自己这一辈子,又从这过去的人生之中,获取了通向未来的新的力量。 这便是——出窍吗? 在他缓缓睁开眼的一瞬间,那原来已经变大的元婴重新凝缩到一起,却从他识海之中冒出来,像个小人参娃娃一样,盘坐在了唐时的头上。 眼前的蓝光,一如既往地柔和。 唐时浑身酸痛,有些不适应地眨了眨眼,他还在想他的碑,可下一刻便知道,劫来了。 突破,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是非便坐在他对面的池中,僧袍有几片飘在池水上,却依旧那低眉敛目模样。 第115章 诗碑断剑 小自在天警钟敲响,可是非没有办法立刻回去。 大荒的传送阵只在大荒之中走,并且每一个扇区之间的关系很难说。外荒的十二阁,相互之间的关系很复杂,每一面藏阁扇,都是一个完全不相同的体系。 之前他与冬闲大士说话的结果,不甚理想。 尽管知道对方的条件苛刻,可却没有办法拒绝——现在的是非,还没到那个时候。 大荒十二阁,有十二天阁印,这是冬闲大士给是非设置的一道关卡。 他若能完成,那是非便能直接在十二扇之外,划出第十三扇来,便成他小自在天一阁。 当初在大陆实力可与整个道门比肩的佛门,如今竟然连求这一阁都不能够。 是非微觉讽刺,可也知道这样的情绪不利于自己的修行,他压了,又心甘情愿地忍了这样的不公平和虚伪。 善恶到头终有报,该来的迟早要来,他何必急于一时? 是非离开大荒之后,便欲直接往道阁去,毕竟那小梵宗的泓觉与他还有几分谋算在里面。 可是还不等他走到地方,也还没将自己在大荒之中遇到的事情和得到的消息传回小自在天,那边竟然就已经先撞了钟。这哪里是什么警钟,分明是丧钟。 在听到那钟声的时候,是非只颤抖了一下,便平静极了。 他知道回小自在天等待着他的是什么,那些曾经在殿内见到的场景,一个安宁祥和的小自在天,内力藏着的是无尽的伤怀。 人人都道小自在天三重天高高在上,便是连唐时都曾经讽刺过他们佛门说一套做一套,可多少人知道,若没那三重天,浩劫便该降临了。 背负着旁人的不理解,他们——还要踽踽独行。 钟声来时,他方到内荒与道阁扇交界的地方,只那样抬头一望,群山寥廓,雁影梳稀。远远似乎能瞧见那隔断了大荒和小荒的高山雪顶。含翠的群岭,起起伏伏,却只能隐约地瞧见——似乎真有那样一抹小自在天的影子。 其实他是看不见那影子的,只不过因为——那影子,在他心上。 是他心底的净土,即便落满尘埃,他也从不后悔,用自己干净的袖袍将之擦拭干净。 双手那么一合十,便朝着东面小自在天所在的方向一拜。 他心里的虔诚与追忆,却在这一拜之后通通藏起来。 人有命数,天有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