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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问:“你约别人出来还拿这个?” 丁汉白有点绕不过来:“别人?我不是约了你吗?” 他们俩交流全靠问,半天都没一句回答,纪慎语搡开肩上的手,站定在一大花瓶前面:“你约了我又反悔,我都看见你跟别人逛了。” 丁汉白冤枉,压着嗓子吼:“什么狗屁,我妈没跟你说?我大清早被叫去单位了,到办公室才知道要来这儿,之前的出水文物检测完来交接,顺便检查他们新纳的几件东西。” 对方声音不大,但纪慎语被吼得发怔,丁汉白趁他没回神又说:“你是不是看见我和一姑娘?那是工作人员,当然本来就认识。” 纪慎语确认:“你没想反悔?你昨天不是应承我?” 丁汉白卷着纸筒敲他:“你当自己是领导干部呢,我还应承你。”他直到说完也没太理解纪慎语的想法,“我当然想带你来了,大周末谁他妈想上班,工作日我都不想上。” 彻头彻尾的误会而已,解开后本该好好逛了,可丁汉白受时间约束,还要去忙下一项。他把管内画册塞给纪慎语,嘱咐:“看看平面图,等会儿汉唐馆上新东西,我就在那儿。” 纪慎语握着画册,等丁汉白走后自己仔细转,他带着纸笔,边看边记录很费时间,身边的游客一拨拨更换,他磨蹭半晌才走。 返回大厅,他正要按顺序进旁边的内馆,这时人群sao动,大家都朝东面涌去。他展开平面图一瞧,汉唐馆就在东面,莫非上新东西了?可是不应该在闭馆时上好吗? 纪慎语跟着人群走,进入汉唐馆后挤在阻隔线外,线内穿制服的是博物馆工作人员,没穿的是文物局的。他一眼看见丁汉白,丁汉白比别人高,别人穿干活方便的衣裤,丁汉白不,偏偏穿着熨帖的衬衫,还插着兜,像个领导。 巨大的展台上放着两块新上的龙虎纹画像石,龙纹残损较轻,虎纹面目全非,地上还有块等长的石板。看客不明所以,没耐心的陆续离开,纪慎语渐渐挤到第一排,挥挥手就能让丁汉白看到。 他自然没有挥手,默默围观这堆人修文物,可龙纹常规修复就行,虎纹得是神仙才能还原了。工作人员同样头疼,摘下口罩犯难:“这只能依照资料做一遍,没别的招儿。” 丁汉白拆穿:“石板都备好了,装什么装。” 游客又变多了,后进的人被工作人员拦在外面,线内清场一般,石板搬上展台,其他人闪地方。丁汉白上前开工具箱,挑出几支毛笔,倒上一叠墨水,随后在石板上标好几点尺寸。 “这是干吗呢?”游客们讨论,“为什么最年轻的动手?” 纪慎语也想问,丁汉白这是干吗呢? 丁汉白心无旁骛,似乎当这一厅都是死人,他一旦下笔下刀,眼里就只有这块料。从第一笔到轮廓完成,一只张大嘴巴的昂首虎型清晰可辨,并且生着双翼,腿屈爪扬。 听着周围逐渐高涨的惊叹声,丁汉白的眉头却越蹙越深,感觉这些人把他当天桥卖艺的了,恨不得拍掌叫好,再投掷几个钢镚儿。 抬眸一瞥,正瞥见第一排的纪慎语。纪慎语把画册攥得皱皱巴巴,微张着不大的嘴,平时透着聪明的眼睛竟然露出些憨气,他嘴唇动了,无声地描摹一句“师哥”。 丁汉白正愁没人打下手,将纪慎语拉进包围圈,无比自然地开始使唤。递笔倒墨压角,纪慎语离得近看得清,把每一笔流畅线条都欣赏一遍,可看的速度居然追不上丁汉白画的速度。 包着四边的鬼魅纹,繁复又一致,丁汉白平移笔尖,手腕端平丝毫不晃,长将近一米五,半米多宽,他除了蘸墨停顿,几乎一口气画了近四米。 纪慎语想起丁延寿之前说的,有事儿请教这个师哥就行。 他那时候不服不信,此刻那点怀疑已经地动天摇。 “珍珠。”丁汉白忽然叫他,当着这么多人瞎叫,“擦刀尖,准备上三号出胚。” 纪慎语立即动作,擦好就安静等候,等丁汉白收笔那一刻不知谁带头鼓起掌来。外行看热闹,人们以为画完等于结束,殊不知这才刚刚开始。 丁汉白接过钻刀:“我得忙一天,你逛完就和小姨回家吧,别走丢了。” 纪慎语没动:“我还没见过你雕东西,我想看看。” 丁汉白不置可否,等墨晾干兀自下刀,任对方看。他知道纪慎语和自己的不同,他露着狂,纪慎语是藏着傲,看看也好,迟早都有切磋那天。 临近中午,围观群众全都如痴如醉,惊喜之情高潮迭起,本以为画完就够牛逼了,没想到还要下刀刻。一位本地的老大爷忍不住了,高声说:“领导,我得夸你一句。” 丁汉白头回被叫领导,真恨张寅不在,不然能臊白对方一脸。他刀没停,笑应:“最好夸到点上,偏了我不爱听。” 老大爷竖着拇指:“我把话撂这儿,玉销记的师傅在你面前也硬气不起来!” 丁汉白非常配合:“玉销记好几个师傅,你说谁啊?” 老大爷开起玩笑:“最牛的丁延寿呗,我看你能跟他叫板。” 本地居民乐起来,外地游客不了解但也跟着笑,丁汉白本就不是什么低调儒雅的人,高声敞亮:“我还真不能跟丁延寿叫板,我得叫他爸!” 说完再不吭声,一刀接着一刀,庖丁解牛般。中午人流松动,工作人员趁机将这间展厅清场,静了,冷了,只剩没温度的文物,还有俩屏着气的珍珠白玉。 分秒过去,周遭寂静如空山,丁汉白手心汗湿,指尖冰凉,抬头瞅一眼纪慎语,顺便活动酸麻的四肢:“撒癔症了?觉得没趣儿就别硬撑着。” 纪慎语解释:“有趣儿,我看迷了。” 这下轮到丁汉白发怔,很不确定:“纪师父没教你大件石雕?” 纪慎语回答:“说明年教,结果病了,说病好再教,结果没好。” 丁汉白不是体贴入微的脾性,问话之前不考虑会否惹人伤心,就算问完也懒得后悔,直接敲敲石板:“我教你,学不学?” 这儿不是家里机器房,不是玉销记里间,是客流量巨大的市博物馆,现在也不是雕着玩儿,是在修复文物。纪慎语卖乖叫一声师哥,凑近看丁汉白,看稀罕似的。 说话有微弱回声,丁汉白先解释:“这是汉画像石,直接在石质建筑构件上先画后雕,虎纹那块基本报废,我只能依照资料雕个一样的,然后交给修复专家做旧,展示的时候标明。” 博物馆很多类似展品,纪慎语明白,丁汉白将他拉近,细细地教:“这块先用剔地浅浮雕出轮廓,细致地方换阴线刻。其他一般还用减地平面线刻、凹面线刻、高浮雕和透雕。” 丁汉白说完毫无停顿:“马上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