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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说来,此人将来说不定会有不小的成就。 他兀自望着楼下沉吟了一会,心里寻思着不如还是好好告个辞,这种深藏不露的人,有时候反而很小心眼,若是被他记恨了,没准日后会召来无妄之灾。 正这时,那台上一直在帘后抚琴的女子忽然停了琴音,起身挑开了珠帘。她似乎有种两耳不闻帘外事的奇特的能力,方才闹得窜天下地的,她也还是在里头默默地弹自己的琴,懒得搭理一下,这会却主动停了下来,还掀开了帘子。 荀未的思绪一下被打断了,说来他也是有点好奇,这些在人界被奉为“花魁”的女子,究竟是何种姿色。他在天庭时的记忆七零八落的,寥寥无几的记忆里女仙虽然也见过不少,但要说实话的话,他还是觉得司法天神——现在得称陛下了——最好看。大约是因为他对于那类冷心冷情的人总是抱有一种既敬且畏的心态的缘故,而殷长焕无疑是这类人中的佼佼者,在他心中得这一顶大帽子也就不奇怪了。 或许难以亲近之人,远观之下总有种别样的吸引力。 荀未收回飘散的思绪,回到那女子的脸上,眯起眼乍一扫过去,还心想虽好看,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总之不如殷长焕那般总有种睥睨苍生的高不可攀之感,少了点味道。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脑子出问题了,怎能要求一个青楼女子有帝王身上那种高高在上的气韵,或者说,他怎么会拿殷长焕去跟花魁比的?最近想事情怎么事事都要往皇帝那拐一遭,是他太做贼心虚了吗…… 荀未摇摇头,抓了抓自己的额发。旁边的面具人注意到他的动作,盯了一会,估计面具下神色都是莫名其妙的。 等荀未强迫自己凝神,又重新打量了一遍那女子的容貌后,忽然不由自主地怔住了。 倒不是姿色上有了什么新发现,只是他忽然注意到那名叫含露的女子额头上画了一个朱红的印记。 那本该是他所熟悉的,因为昔日九天之上他额头也有这一小片朱红的图案—— 那是仙籍的标志。 第8章 玉宇琼楼(三) “这个,”荀未指了指额上赤红的印记,道:“要抹去吗?” 天庭的一切笼罩在缥缈的云烟中,轮回镜里,人界纷纭众生如同浮光掠影,来去匆匆,生死只在一瞬间,转眼便湮没在尘埃中。镜仙笑着垂眼看向这一切,手指划过镜面,竟激起水纹一样的涟漪。 “自然要抹去了,”他容颜和发色都无比苍白,衬得额间印记赤色极深,像是雪白的画卷上无端点了一滴嫣红的血迹。广袖飘摇,伸手在荀未额间虚虚晃过,笑着示意他自己去看镜子。 “人界此行不可动用法力,抹去仙籍,除去仍是仙体,此后你便与凡人无异。” 荀未略略弯下腰,用手撩起垂落的长发,看向地面那巨大无比的镜子。云起云落间划过凡人神色各异的无数面庞,不过须臾间,他便已看过天下江山历代兴亡,沧海化作桑田。这凡人匆匆百年,于九重天上诸神来说,不过垂眸一笑之间罢了。 “你这镜子,徒有虚名,照个脸都不行。” 荀未站直身子,自己伸手在额上摸了摸,心想,还是第一次脑门上光溜溜的,挺新鲜。 镜仙悠闲地盘坐在镜子边,看他动作,忍不住笑道:“你不是第一次这么说我的镜子了。” “是么?”荀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原来咱俩以前有交情啊?” “也算吧,”执掌轮回镜的年轻神明回忆道:“当时你说,别侮辱镜子了,这顶多是个窟窿,脸都照不见。” 荀未:“……” 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我以前这么刻薄…… “然后呢,”荀未又问,“你当时怎么回答?” “我就说,”镜仙慢悠悠道:“只有长得好看的才照得出来脸。” 荀未:“……” 这也太损了!他当时居然忍住了没揍这家伙吗! 镜仙道:“然后你就要来揍我。” 荀未:“……” 他咳了一声,心说镜仙是执掌轮回镜的大仙,比他一小小散仙厉害多了,还是不要得罪了,于是打哈哈转移话题道:“原来我们交情还是不错的嘛,所以天帝罚我下界你怎么不帮我求情?我知道你跟天帝交情更好,不要否认了。” 镜仙道:“他决定的事,我哪能插嘴?” 荀未自己也知道没什么转机,本来也不抱希望,只好郁闷道:“那好歹告诉我我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啊,我一定争取下不为例。” 镜仙听罢却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开道:“你剔去一魂一魄,不仅没了记忆,连性子也变得有点……” 荀未追问:“什么?” “没什么,”镜仙摇头,看他郁卒的表情又忍不住幸灾乐祸:“现在也挺好玩儿的。” 荀未心想,这家伙真恶劣啊,光会脸上笑眯眯的,真不是个狐仙之类的吗。 他叹了口气,道:“我真觉得我没法胜任这个工作,要不还是罚我干点别的吧,到时还连带着耽误了司法天神可怎么办。” 镜仙道:“不会的,天命不可违,天说他哪天亡国就是哪天,不会有半刻差误。到时就算你一时心慈手软,也自会再派人下去帮忙的,阁下不必如此忧心。” 他正色安慰完,又笑着催促:“快去吧,那位大人啊,已经在人间等着了。” 这是荀未在天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接着他便只身通过轮回境,来到了人界。 说是“等着”也不准确,殷长焕和他不同,是打下凡间,重成rou`体凡胎,不再有前尘记忆。荀未刚到人间的时候,他还在娘胎里,刚满八月,折腾人的本事就已经无师自通,搅得那女人日日痛苦不堪,最后果然难产死了。 荀未想,大约孕育一个天命之子,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殷长焕打出生起,就背负他亲娘的一条性命,此后步步艰辛,皆只能自己独自一人走来。 或许,这也是他劫数的一部分。 一切,恐怕尽数在执掌苍生的天帝的演算中。额上鲜红的仙籍印,难道就是神明掌握他人命运的凭证么。还是如镜仙所说,当真是天命不可违? 荀未望着楼下款款而出的花魁,不由神思恍惚了一瞬。在人间不过二十年,他却仿佛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个标记了。 那代表着一种来自九重天外的威压和凌驾。殷长焕艰难维持了四年的天下安泰,也不过就在这只掌中随意翻覆罢了。 大约便从此刻,从这印记在人间出现的那一瞬起,便是改朝换代的先令。天下风云变幻,沧海桑田,蛰伏四年,终是始于今朝,不可逆不可改。而这一切,不过是轮回镜中一缕云烟散去的时间。 荀未说不出,真切地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