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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影让老七心中短暂地浮起一股私密的幸福感,想起了所有以前为两人一起生活曾勾勒过的美景。 也许他们会共同养一只宠物。也许在对方埋首书桌前时他会为对方把消夜备好。当然,他们还会有一间舒适宽敞的浴厕。 真正的伴侣才能拥有的。两人在那共同专属的方寸间,日复一日,进行着就寝前与起床后的仪式。只有过夜的缘分,营造不出那样的安心。各自的毛巾与梳子、牙刷与刮胡刀,像是身体与灵魂,少不了另一半。 脸盆里的落发,忘记冲水的马桶,洗衣篮里的脏袜,壁柜中的药膏乳霜,都记载着外人不知的身体细节。 无遮的身体在这里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他们纯真裸露,如同回到创世记的两个亚当。情人泡在浴缸里的时候,他也许正坐在马桶上修剪着脚趾甲,或是对着镜子用牙线清洁齿缝。空间中有回音轻轻震动,所以两人的交谈永远只需轻声细语就好。有时早上都赶时间出门(喔到那时自己一定早已摆脱这样的夜生活了……),他们会同时挤在镜前,吹头发的吹头发,刮胡子的刮胡子,那画面想起来都让人幸福得想发笑。 然而,在这间不知有多少客人曾偷偷进来打过炮的厕所里,当瑞峰抬头凝望他的那一瞬间,老七便知道了,梦幻永远只会是梦幻。在所谓稳定交往的多年之后,梦幻开始被剥去了性爱的糖衣,不知不觉走向了没有未来的局面,却假装无事,忍受着两人间的沉默。他手中可用的法宝何其少,让情人再一次享受被征服的快感后,或许就可以造成难舍与拖延吧? 瑞峰一向喜欢的是被狂暴地亲吮,被奴式地侵犯。 年少荒唐时,有多少次情欲难耐是跟陌生人在厕所里解决的?有多少客人曾在他店里第一次发现了犯戒的快乐,哪怕只是偷来的三五分钟?年轻时再也无法承受的压抑,偶尔宣泄爆发,需要的只不过就是这么一点点的隐秘。 高潮之顶,瑞峰突然把他推开,一反常态粗暴地把他压在了洗手台前。 以往都是他从背后朝着情人耳际一边喷吐狎恶秽语,一边熟门熟路挺进那个通往宝地的锁孔,情人的呻痛一旦转成迷呓的喘息,他便肆无忌惮地开始在锁洞内搜探,触压着每一个可能开启高潮之门的机关…… 但情人那晚突击了他毫无准备的身体。 他紧闭着唇,不敢发出声音,却在瑞峰仿佛加足油门开车撞墙的过程中始终睁大了眼睛,不想错过镜中两人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以为会看到自己的委屈,看到情人的悔恨,但是都没有。两个人影在无声的机械式抽动中,最后竟然都只剩下一脸屏气凝神的漠然…… 每当记忆启动,自己就成了一颗自转的陀螺,到最后总会乏力摔倒在地,晕眩的回旋让他始终看不见,也无法看清过程里的细节。即使到了最后,竟然是在这样的一间厕所里跟情人分手,他还是从没有忘记过,那人曾经让他以为,自己多么幸福。 为什么就是不能放下? 情人如今有他自己飞黄腾达的人生,有错吗?能够有更好的,谁愿意自甘下贱? 就算毁了对方,能换来自己失去的吗? 错了。又错了。可是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恍惚中,镜中的他,身后缓缓浮现了若有似无的一个人形,正与他一同对镜凝视着回忆。全身的血液顿时都冲上了脑门,老七一惊踢翻了水桶,脚一软便摔跌在了脏水淌流的地上。 今晚是怎么了? 定神想要调整呼吸,却感觉脉搏错乱,忽强忽弱如同密码讯息,仿佛急迫地想要通知他什么紧要大事。 就在此时,电灯泡竟也无预警在一声轻爆后,如自尽般决绝地遗弃了这个世界。黑暗中老七伸手胡乱挥抓,想要攀住个支撑好让自己起身,却是连试了几次都落空。他叹了口气,干脆闭起眼靠着墙坐在一地水潭中。 (怎么会有音乐声?明明音响不是已经都关了?) 隔着一扇门,听起来像是卡拉 OK 的伴奏,但又似乎更像是现场的乐团。 (这时分难道还有客人上门,自己动手点了歌?) 谁在外面?他喊道。 没有人回答。 音乐的音量却开得更大了。 他小心翼翼地使力,双手贴紧滑冷的瓷砖墙面,稳住平衡,重新尝试缓缓站起身,在黑暗中他开始小步移动着。 喂——?如果有人在,来帮我开一下门好吗——? 门的另一头传来的依旧只是音乐的伴奏,没有人回应。每晚收到的现金都放在吧台的小抽屉,以前生意好时五六万跑不掉。如果真有抢匪在外头,只能怪这抢匪太白目,偏挑了个生意奇差的寒流夜。 那该死的门像是怎么也到达不了似的。 他只能继续耐住性子,小心在滑洒洒的地面上以一定的慢速度前进。窸窣摸索了不知多久,终于门框出现在他的指尖。有那么一秒,他突然担心,会不会一步出便有持枪抢匪在等着,用武器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推开门,结果迎向他的竟然是漫天七彩旋转灯洒出的光点,差点闪茫了他的视线。 汤哥一袭水绿色低胸长裙晚礼服,正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 老七恍然忆起了这幅似曾相识的景象。 这分明是早先打盹时的梦境,竟然又再一次重演了。 这算是梦?……还是梦中梦?…… 天晓得发生了何事,究竟他是什么时候又睡去的? 面对眼前的画面,老七感觉有一股无法言说的冷爬上了背脊—— 如果是永远醒不过来的梦,那该叫作什么?? * 我六点交班,换下制服出来大概都是六点一刻左右吧。我没有特别注意时间。 对对,我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他昏迷倒在厕所门口。我叫王铭龙,大家都叫我阿龙。除了周四,每天我都在对面的超商做大夜。 不算朋友,也不能说真的认识,都在同一条巷子里做生意,会打照面而已。 是,就是一般会来买东西的顾客。没什么交谈。 平常我交班后,他一定已经关店了,可是今天早上我却看到店招的霓虹灯还亮着。 大概快五点的时候我有看到他在打扫,他还说关店后会来找我订年菜,结果他也没出现。 所以看到霓虹灯一直还亮着,我就觉得可能出了什么事,所以才会进店里看看。 他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吧?我刚发现他倒在地上的时候,他还睁开过一次眼睛,大概把我认作别人了吧,叫了一个名字,然后就没有意识了。 警察大哥,这是你们的管区,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这家店是做什么生意的吧?我只是个超商工读生,平常都尽量不惹事,在这一区大夜班不好做,常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