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光阴h - 耽美小说 - 太常引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口不言,难道是怕朕再做出那枉顾人伦的事么?”

说这话时他想起先悖德而后悖礼的话是冯言昔日所言。那时未及弱冠的少年人面色还是不能掩饰的乖戾,还带着一点刻意做出的委屈:“不爱其亲而爱他人,不敬其亲而敬他人,原来阿母是这么看我的。可我爱之敬之的那人却只觉得我不仁。”

不知此时冯言是否也因为想起当日情状面色才隐隐发青,但她最后也只是微微一笑:“既然先朝余孽此时皆已伏诛,你又在担心什么呢?阿爻,你得上天福泽得以太子之身践祚,那留下来的所谓余孽……是你的舅舅啊。”

李玚冷冷地看了宋青衣一眼,然后摆手向外间仍在奏箜篌的杳娘道:“都下去。”宋青衣很快便禀退了殿内诸人,冯言仿佛知道自己的孩子将要出口的话一般起身整衣,苍老的面上渐渐显出一缕微笑,她轻声道:“阿爻,你终于耐不住了么?”

李玚待要露出个冷笑,半晌终于平静道:“阿母安坐水月道场,可已经度一切苦厄?若果真如此,大可不必在意尘网中事。商汤有言道‘尔不从誓言,予则孥戮汝,罔有攸赦’,我虽身不能至,却实心向往之。由此及彼,先帝没能做到的,阿爻却是愿承山林。”

“那你教郇弼审问冯昭辅,是为了他致天之罚得享大赉么?”冯言抬了抬眼,露出一个苦笑道,“阿母是快要年过五十的人了,即便往日对不住你,可你为自身和子孙后代计,也莫要太刻薄罢。”

“方才那句不过是赌气话。阿母,我是从未想过效仿尧舜禹汤的。”李玚回头看了眼身后,见那记起居注的小内监神色平静下笔稳当,不由长长出了口气,转而微笑着状若顽笑道,“先帝在位数十年,宵衣旰食勤勤恳恳,太史局却报了三次荧惑守心,也不知我能见几次……”

冯言厉声打断他:“阿爻!”然后自知面色有异地抿了抿唇,直到此刻,妇人那苍白而干瘪的唇终于有了下垂之势,“你很想知道你阿兕儿姑母的事么?”

李玚的面上仍旧是微笑:“不过一句顽笑,阿母何必真心动气呢?寄巢生子不自啄,群鸟至今与哺雏,想来阿母深受其害罢,所以才这般爱那纸上经文。既如此倒也不必说了,我自会一一知晓。诚如阿母所言,余孽已除,那些故事又何必非要知道来龙去脉徒增烦恼。可阿母,您修了这么许久,还是只能修得小乘。”他仿佛一点也不在意生母方才对自己所说的刻薄评价,最后犹嫌不足地补了一句,“人皆有兄弟,我独亡。”

南熏殿内静寂非常,殿外似有雀鸟之声杂然清脆。过了许久李玚才听见一声女子缓苍的笑:“阿爻,你去罢。”

李玚默然片刻终于还是提步走上前去,俯身用额前抵在妇人的肩上,如同幼时对独孤皇后不常有的撒娇姿势。他轻轻开口:“阿母,你所说的我都明白,只是……意气难平。”

冯言抬手轻柔地握住方才他挽起衣袖的那只手,和声道:“獦獠亦有佛性。阿爻,你不妨试着自在些罢。”

“不,阿母。我是不信释家的。”他起身退后一步,神色清明而冷静,“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走得急,临去时终于看见那记起居注的宦者脖颈见细密的汗珠,不由心下好笑。又因先时的气性未平,此刻青年终于发作道,“那时朕还年少,却也尝听闻先朝圣人换了三批撰写外起居注的官员,只不知细则,你可知道?”

那宦者勉力正色却仍旧带了颤音:“臣不知。”

“那也罢了。”李玚得其所愿地笑道,“朕不过白问你一句,你慌甚么。”

【贰拾陆】盛衰各有时

李玚自那日从南内回去,便再未踏足过南熏殿。尔后朝中诸事艰难,杨公赡又病了,这些事务遂尽数落到谢洵身上。

那时谢慈早已离了谢府,郑晔亦将心思转到听琴煎茶上来。沅芷善琴,翟拂善茶,琅嬛虽不善此道,却将郑晔照看得十分精心。虽说谢洵无余暇陪着郑晔,终究也不孤单。

谢洵先前约了杨公赡一同理三司推事,如今见杨公赡病了,便将审理张夷则族侄的事暂且搁下,整日只在中书门下受理诸事。一时朝堂上下皆望着他的动静,无敢先言。

而郇弼受旨审理冯昭辅一事,反倒很快了结。

南内那些知道旧事的白头宫女偶然得了空闲,便常倚在蕉下言说其实前朝权宦姜贞吉掌权挑在了好时候,可惜没享几天福大明宫就已然变了天。姜贞吉的性子酷峻,宫女也不敢在他面前谈论此事,待他去后,郇弼掌权,偶然听见这样的话也不过一笑置之。

这些冯昭辅都是知道的,直到如今他身陷囹圄,在昏昏沉沉一阵一阵的疼痛中才隐约觉得,若是在永圣年间的那场清剿中连带将郇弼送到死路,实在也是件好事。

他在内侍省掖庭局里已经待了两日,周身尽是受刑的痕迹。

郇弼命人留他性命至今,当然不是为了去问息国大长公主的死因,无非是要问出先朝宫人内监的名单和那枚用以联络的玉牌。永圣十年十月,上敕先在掖庭宫人,及逆家人口并配内园者,并放出外,任其所适。那时他方从掖庭放出来许多宫人黄门,隐约知道曾被郇弼一一盘查。

昭宗山陵崩后,冯昭辅、鱼延年、郇弼共同推举李玚践祚,鱼延年自李玚践祚后便不肯轻易与文臣往来,渐渐与冯昭辅也疏远了。冯昭辅冷眼旁观了郇弼数年,早知道他不是个同姜贞吉一般留恋权势的人,如今这样不过为求稳妥,然后再斩草除根罢了。

冯昭辅冷冷地想:这些年李玚一步步将他逼至此处,倒将昭宗李蒨对付姜贞吉的手段学了十成十。既已如此绝无生路,冯昭辅反倒静了下来,默默等着什么人。

他等的人很快便到了。

苏严本身领的是内侍省内谒者监的职,虽则底下人都知晓苏严很受御前权宦郇弼公公的看重,但平日里他在南内供职的时日总比在东内行走的时日长些。依祖制内侍省其官有内侍四人,内常侍和内谒者监各六人,往来领旨都是轮换,且兼他受郇弼的青眼提携,故而他闲暇时日并不很少。

他提着灯,缓步迈入囚禁着冯昭辅的囹圄时,将自己的外裳裹得更紧些,试图抵挡外头刺骨凛冽的寒风。他隔着牢门,将一册手抄的递给冯昭辅的时候想起来时从外面看见的那昏沉沉的天色,发觉竟已忽有要下雨的模样,便向冯昭辅笑道:“小人可没带伞来,倘若为了这册经淋了雨,邢国公要怎么谢我呢?”

冯昭辅不想这小黄门竟敢与自己耍笑,心下觉得好笑,闻言便也抬头觑了一眼道:“我能有什么东西。若是中贵人不弃嫌,便再从我身上试几道刑罚罢。”

苏严噗嗤一声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