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伊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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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三千年，这片大陆毫无神的踪迹。 神已经消失一千年了。 伴随着最后一名神祇陨落，人们无从得知失去了神祇的世界该如何恢复生机。然而，一千年过去了，人类正式成为了这个世界的霸主。 神祇存在的踪迹逐渐被抹去，渐渐的，连是否存在过都变成了未知。 这世间真的有神存在过吗？ 无人能解答这个问题，神的信徒越来越少，虽然人们都将神这个词汇挂在嘴边，但它显然已经失去了最初的意味。 神存在过的世界，已经是过去式了。 然而，从未有人思考过这样一个问题。 神，为何消失？ …… 克罗托裹着一件破旧的斗篷，缩在不知驶向何处的列车上，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巨大的斗篷将她孱弱的身体紧紧包裹住，连同毫无血色的脸颊也一同藏进兜帽之中，浅得近乎看不见的金发从空隙中溢出，反射着耀眼的光。 浑身都在烧灼。 有什么东西藏在身体里呼之欲出，克罗托轻轻抽了一口气，指尖紧紧地揪着衣摆，尽可能地抑制住身体里横冲直撞的东西。 不可以。 虽然很想就这样死去，虽然很想就在这里放弃。 但…… 不可以。 列车停在荒凉的郊外，克罗托跌跌撞撞地下了车，这一个站点只有她一位乘客。 荒凉的野外与城市内部是完全不同的光景，克罗托走在荒无人烟的小路上，轻轻地垂下了手。 有什么鲜红的，粘稠的东西，伴随着她的动作淅淅沥沥地落在脚边的枯叶上。 少女停住脚步，脱下了覆盖住身体的斗篷。 露出一头浅到几乎看不出颜色的金发，削尖的下巴，浅蓝色的瞳孔里是一片死寂。 瘦骨嶙峋的身体外包裹着一件宽大的病服，此时整件病服全被鲜红色铺满，被鲜血浸透的病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整个人如同一具枯骨之上覆了一层美人皮。 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几步，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不停地涌出鲜血，她如同一个破了洞的袋子，正在因为内容物的溢出而逐渐干瘪。 双腿再也无法支撑，跪在土地上，少女双手撑着地面，绝望地抬起头。 就算早就知道自己终会走到这一天，可是……还是不甘心。 “神啊……” 残破的声带发出最后的哀鸣。 “我……还不想死……” 濒临死亡的灵魂发出了最后的呐喊。 想活下去。 无论怎样，无论多困难都想要活下去。 可是她的内脏已经被那种力量侵蚀了，整个身体如同一个封印着恶魔的袋子，如果她再不死去的话。 那种力量会破体而出。 …… 不知何时。 柔和的风轻轻吹拂过白金色的发丝。 有什么东西……仿佛一片浓雾织出的人影，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白影兀自朝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然而一切并没有随着他的接近而清晰起来，反而，被白雾笼罩着的人影只是更加显现出了一个“人”的形状。 “好久没有听到过人的声音了。” 传入耳中的声音也显得格外悠远，似乎穿越过群山与海面，飘入了她的耳中。 “诶？” 是死前的幻觉吗？ 克罗托愣愣地盯着眼前的白影。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不可能的猜想。 神……降临了？ “我……” 颤颤巍巍地吐出一个字之后便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对面的白影似乎只是站在原地，平静地等她止住咳嗽。 随着冰凉的气流不受控制地涌进气管里，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喉咙慢慢涌了出来。 啊，不知不觉这里也开始流血了，或许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说说你的愿望。”无法直视真容的神再次开口，“祇会实现你的愿望……如果他判断你的愿望可行。” “我想活下来。” 轻轻的，黏连的，坚定的声音。 藏身于白雾之下的神明低下头，目光第一次落在了少女的身上。 第一感觉是太瘦了。 实在是过于瘦弱了，简直像一具骨架。 身上又满是鲜红，然而，在神的目光中，一片鲜红中，有纯粹的黑色在她体内爆发。 温热的触感附上了克罗托的下巴。 神明抬起手，指尖托起少女满是血渍的下巴，微微俯身。 他们离得很近。 然而克罗托还是看不清，又或许这就是神的障眼法，但总之，她没有阻挡神明的任何举动。 身体痛得快散架了，她也没有力气去阻止。 “你感染了晦？” 耳边传来了神明的声音，与之前慢条斯理的从容不同，这一次似乎有些诧异。 “世间已无堕神了，你为何还会感染晦？” 这个问题，克罗托也不清楚。 晦。 在有神明存在的过去，有些意志不坚定的神，会在思维堕落的那一瞬间被污秽侵袭，成为堕神。 堕神与神明并无太大区别，只是，神明会慢慢被体内的污秽侵袭，他们的意识会逐渐变得模糊，逐渐变成一个疯子，到最后神力消散，彻底陨落。 而接触了堕神的人类，则会一瞬间被神明身上的污秽侵袭，人们称此为感染了晦病。 感染晦病的人，在活着的时候并不会显现出传染性，然而他们体内的污秽将会逐渐的侵袭，污染他们的内脏，最终整个躯壳都被污秽吞噬，器官衰竭，七窍流血而死。 死后的尸体具有极强的传染性。 但若是在污秽还未蔓延至最后一步的时候提前杀死感染者，尸体就不会传染晦病了。 这个曾经在几千年前害死一大半人类，如同诅咒一般无孔不入的疾病，现在也和神的存在一样，变成了传说。 直到克洛伊的出现。 人们说，这是一个被神明诅咒的孩子。 一个出生即弑母的胎儿，一个从降生就感染了晦的婴儿。 她被隔离在了医院。 她很努力地活着，尽管能够行动的空间只有病房的一亩三分地，但是她真的很努力，挣扎着活过了医生们宣判的一个个死期。 人们都说她活不过成年。 克罗托拼着命，咬着牙抑制着身体里的魔鬼，活到了今天。 她的18岁生日。 可是实在是太痛了，太苦了。 她再也忍耐不下去了，有那么一瞬间，她彻底放弃了浑身污秽的自己。 反正内脏已经被污秽吞噬干净了。 还不如趁现在死了才好，找一个无人的角落自我了结生命才是真正的解脱吧？ 克罗托偷偷跑出了医院，乘着列车来到了无人的荒野。 选择在这个地方结束生命也有自己的私心在。 想要在一个完全荒凉的地方，最好接下来几千年都没有人踏足过的地方，安安静静的死去。 然后，碰上了……神明。 克罗托没有回复神的问题，神明似乎没有在意。 托着她下巴的手指轻轻抬起来，以一种极其亲昵和暧昧的姿态抹掉了唇边还在源源不断涌出的血。 “感染了晦的话，在这个世界，恐怕是活不下去的。” 又恢复了那种淡然的语气。 果然。 克罗托不意外。 就算是神明现身，也无法治好她这彻底报废的身体。 “不过，你愿意去到另一个……你完全陌生的世界吗？” 然而，接下来，神却说出了她完全无法相信的话语。 “在这个没有神的世界里，感染了晦的确是无法活下去的。” “但若是去到……有神的世界，就不一样了。” 他似乎还说了什么。 但克罗托已经跟不上他的话了。 身体的疼痛愈加强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撕裂她的身体。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仿佛投入了温水当中，逐渐断了线。 最后，她似乎看到，白影将什么东西放入了自己的体内。 一瞬间，白光大盛。 瘦弱不堪的少女彻底倒在地上，周围的草地被染得殷红一片。 白雾逐渐消散，一头银发的神明俯下身，轻轻将少女的身体抱在怀里。 “两年前，后神时代。” 他步履蹒跚，身形随着前进的步伐，逐渐消散。 “那时仅存的神明突然一个接一个的变成堕神，相继陨落，世界再无神明。” “与命运齐名的孩子，祇将赐你一根肋骨，送你前往两千年前的今日。” 银发的神明将自己的一根肋骨，融在了少女即将消散的身体里。 那根肋骨绽放出了刺目的白光，逐渐的，那一具坏死的身体中，枯竭的内脏逐渐恢复生机，破碎的组织被重新修复，不停涌出的鲜血也逐渐停止。 然而，在那具恢复了生机的身体里，那一团黑影依旧蛰伏着，躁动着，重新入侵新生的内脏。 …… 周围很温暖，好像有暖洋洋的光照在自己身上。 “晦虽然无法根治，但有办法缓解。” 遥远的声音传进僵化的脑海里。 “晦本应该是侵袭神明的污秽，却因为意外缠上了凡人，的确是必然致死的疾病。” “但是，如果能从神明身上汲取神力，就能短暂压制体内污秽的蔓延速度，延长生命。” “汲取神力的方法十分有限，其中最有效的是……” “与神……” 那个词汇实在有些难以出口，脑海中的声音停顿了许久。 “……性交。” 克罗托睁开了眼，两千年前柔和的阳光洒在她苍白的面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