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曹谨行巧言推脱伴公主,宋晋听而不闻相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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票拟考试很快就结束,被皇帝看好并期待的帝师文震孟当天突发疾病未能参加,不过皇帝还是力排众议让他进入内阁参预机务。温体仁养病休假也已结束,等他回朝堂内阁,发现除他以外,内阁尽皆数换血。 以往惯例,升大学士入内阁的官员通常要向司礼监掌印投递名帖。毕竟内阁拟票,司礼监批红,从来密不可分,打好关系不无道理。 可这次新升入阁员,只独独文震孟没有拜贴,司礼监公厅里几个随堂太监均有些愤懑怨怼。曹谨行淡淡扫了他们一眼,他们立刻闭嘴,只是眼神还有不甘。 “进了司礼监就忘了自个儿身份了?外头那些大臣捧你们几句就真以为自己和他们一样?文震孟是不屑这表面工夫,名帖送过来你们还不知道有什么用?” 曹谨行话没说完,未尽之意他们都懂,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其中一个随堂办事跟曹谨行最久,他还是愤愤不平道:“文震孟看不起我们就罢了,他凭什么待宗主您也如此张狂?” “我并不需要他一个文震孟瞧得起,”曹谨行眼神一厉,“你们给我记住了,别把自己看得太低,也要清楚自己的位置,莫要人家奉承几句就得意忘形。” 众人垂首恭敬回道:“是。” 曹谨行看着这些年轻人,心下感叹,仍是一群孩子,要有人在前面领着,何时才能长大独当一面呢。 “宗主,万岁有事传召。” 一位监官手挽浮尘匆匆步入司礼监,面色看着倒不像急事。 “就来。”曹谨行戴上官帽,随那位监官一同前往宫中。 “知道什么事吗?方掌事。”曹谨行问他。 “万岁何事不问你?”近侍太监一脸莫测笑意。 曹谨行听了只有嗤笑一声。 只是路上他们遇见了太子。曹谨行只是远远就看到太子朱慈烺的身影,他对方掌事说你我赶快绕路走,别让太子看见。 可惜小孩子目力一向更好,他早就把手挥起,告诉曹谨行自己在这里。 曹谨行也只好前去拜见太子,“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曹公公请起,说了不必,您每次还是这样礼数周到。”稚嫩的声音透露着隐密的高兴。 “殿下体恤奴婢,奴婢可不能因为殿下体恤而放肆。”曹谨行谦恭回道。 太子扯着曹谨行的衣袖,就在宫道上撒起娇:“曹公公,您许久不在皇爹爹跟前伺候,也许久不曾看过我了。” 对待孩子,只有耐心,他半蹲下身平视着朱慈烺,“近来国事繁重,殿下也知道建州女真对我大明虎视眈眈,国内的流寇已经渡黄河流窜至中原各处。奴婢身为司礼监掌印,自要将内庭理好,让万岁无后顾之忧。只是疏忽了殿下,难免心有惭愧。” “……是我不好。”太子神情委屈,父皇母后皆对他期许甚高,因为他是太子,从还未出生就被予以大任,他也不敢看到父皇母后眼里出现任何失望之色。只有在曹公公这里,他才能做到一丝放松。他自小便敏感察觉到父皇对曹公公有着不一样的依赖信任,每每被父皇训斥,曹公公总是轻轻拉着他的手鼓励他,他也如同他的父亲一般,亲赖着曹谨行。 太子要哭不哭地瞅着他,曹谨行只好给他理了理衣裳,说些别的转移他注意力,“奴婢现在正要进宫面见万岁,殿下也去吗?” 太子不太想见皇帝,虽现在还未出阁,皇帝却已经对他的课业十分上心,去了必要考校。可他不愿放过难得的相处机会,便点头要一同前往。 曹谨行以为他听了见皇帝肯定要跑,没想到还要跟自己一路,只有起身无奈看方掌事一眼,让太子同路。 “曹公公,你能不能再抱我一下?”太子又扯着他的袖子求他。 曹谨行内心只觉烦闷,当初教了一个小崽子现在又来一个,他委婉告诉朱慈烺,“殿下今年已经六岁了,而奴婢却垂垂老矣,怕是抱不动殿下了。” 太子不说话,只是瞅着他,小孩子独有的大眼睛现在变得水灵灵的。眼看这小光头快哭了,曹谨行只好俯身将他抱在怀里,太子这才笑出来。 方掌事在后头不紧不慢跟着,表面波澜不惊,内心笑得不行。 终于到了养心殿,曹谨行放下太子,“殿下先去面圣,奴婢在此等候。” “不不,皇爹爹叫您一定是有要事,我不急的。”他能有什么事,他只想曹公公能多和父皇说会儿,最好说到天黑,这样他就不用见父皇了。 “万岁不知找老奴有何吩咐?” 自他回朝后,他几乎每次见到皇帝都是在案牍繁忙,亲力亲为,此次也不例外。皇帝见他来了,终于抬头起身相迎,“大伴,你来了。” “内阁现在焕然一新,这多亏了大伴。”皇帝眼含期盼,他想新的内阁成员必将带给大明新的曙光。 “没有,是万岁英明裁决。”曹谨行浅浅把皇帝的夸赞给推回去。 “哈,对了。”皇帝一锤手,“媺娖现在六岁了,皇后老跟朕说媺娖顽皮爱闹,整日不是爬树就是逗促织。朕想让她识些字,有个东西学,也就不闹了。” 一种不妙的预感漫上曹谨行心头,他只能出声附和道:“是啊,万岁现下何意?” 皇帝说出了他的想法,“朕想大伴你去坤宁宫教媺娖几本书几个字,朕幼时不就是大伴一字一字教朕写,教朕念吗?” 刚刚抱了太子一路的曹谨行,现在还没忘被孩子缠住的苦恼,他才不要带了皇帝还带皇帝的子女! 曹谨行只好委婉提醒皇帝,“公主金枝玉叶,老奴去了必要全心侍奉,东厂及京营老奴想必无法再提督管辖。” “那可不行!”曹谨行再好用,也不能掰成八瓣。“公主不便见外男,朕想想还有谁…” 危机解除,曹谨行暗自松了口气,这份美差多得是有人想做,只怕是皇帝想还看不上呢。 “不如就宋晋吧!除你之外,朕能想到最合适的就是他了,他早年不是还在宫内教习女官吗,听闻教得还不错。” 没想到甩出去的烫手山芋转眼就到了宋公手里,宋公应该不讨厌带小孩…吧?曹谨行按下心中所思,垂首称是。 这边东厂。 王永祚在衙门里看了一圈,只看见那俩蠢鸟了,没有看到李承芳。 “宋公,李承芳呢?我准备今儿带他一起去看之惠。” 王永祚一手扶在宋晋的躺椅背上,一手捡了茶案上的茶点来吃。 宋晋从书里抬眼,想了一下回他:“承芳啊,这几天不是内阁有变吗,他正忙着布置档头番子去监视探听呢。” “行吧,那我等他。”他下摆一撩坐在了宋晋对面。 “牡丹开得正好,待会儿你们折几枝一起带上,之惠喜欢。” “我也是这么想的,还有,”他使来番子给李承芳捎话,叫他买两只促织再回来。“之惠之前在东厂院子里最好斗促织了。” 王永祚手支在茶案上百无聊赖的吃着茶点打发时间,宋晋正懒靠在躺椅上看书,悠闲自得,王永祚突然笑出声。 “怎么了?” 王永祚笑着说:“您知道我回去后,那个小乐女还天天盼着您再去光顾她,再拨一次她的月琴。掌柜受不了才告诉我。”原来王永祚就是剖金楼的东家。 “难不成你那掌柜克扣她工钱了?”宋晋头也不抬地回道。 “这倒没有,您看看自己,再想想那日您做了什么?” “我自己怎么了?”宋晋眨眨眼,他表示不明白。 “诶,身穿儒袍,幅巾飘飘,永远儒雅温柔。只言片语就解救女孩于水火,还出手阔绰,哪个女孩不喜欢?” 宋晋失笑:“我少穿赐服你也知道,嫌重。还有我都快年过半百,哪有什么小姑娘喜欢。” 王永祚挑挑眉头:“不管,我话是带到了,去不去是您的事。” “那还是不去好。”一个女孩天真的憧憬,他不愿也无意去打破,不消几日光景,自然会忘记。 李承芳得到传话后挑了两只精力旺盛的促织,放在小笼里带了回去。 一进门看到王永祚就激动道:“我们今天要去看郑公?我都准备好了!” 王永祚手支着脑袋看他,“不急,你再去折几朵牡丹一起带上。” 李承芳看到那片开得正盛,红紫粉白交错的牡丹花田,是宋公分株播种和自己一点点任劳任怨浇水松土照料的。他看向宋晋,“嗯……要不还是宋公您亲自去摘吧?” 他是真的不敢摘宋公的花! 王永祚踹了他屁股一脚,“叫你去就去,知道你顾虑,我给宋公打过招呼了。” “哦。”眼神还在控诉无良上司无故对下属施加暴力。 扮可怜对王永祚没用,换来的是他的冷眼,“看到他就忍不住戏弄他,说他笨吧,下一代里他做事最稳妥放心。可要说他聪明,好像也不太聪明,难怪玉娘还说他是个孩子。” 宋晋看李承芳蹲在牡丹从里挑选牡丹,眼里的笑意因为快要见郑之惠而要溢满,“他的确还是个孩子。”想起那天他胡乱给自己和文政说喜欢了一个只存在他眼里的姑娘,宋晋摇摇头,接着看书去了,不懂他们年轻人。 “王公,我折好了,每种颜色各摘两朵,可惜今年花房培育出的浅黄牡丹‘金玉交章’才刚种下,明年才能开花。要不我就给郑公带那个,他一定喜欢。”其实他还想多摘点,恐于宋晋,想想还是算了。 “啰哩巴嗦的,行了,把花给我,促织你带上,走!” 这些事李承芳自然不会和他抢,虽然在心里吐槽他幼稚就对了。外边的人打死也想不到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厂公背地是个恐吓鹦鹉,暗自和别人较劲谁家夫人更爱对方,牡丹要自己拿着因为牡丹漂亮衬他今天新穿的蟒纱。 “小承芳,快点!” “来了!诶,王公你竟然不坐凳杌?” “坐凳杌慢,你不会虚到这几步路都走不动吧?” “我没有!” 他们穿过夹道,长安街,最后来到刑部街三法司处。 王永祚细眉一挑,啐他一嘴,“回家的感觉怎么样?” “倍感亲切。”李承芳煞有其事地回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