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糕点

    季未入秋，慕小暖在外头走一遭，都能热到汗流浃背，刚回到家，就感受到与外面截然不同的冰凉气。

    慕家宏带着笑脸相应：“小暖，回家啦！外面很热吧，先坐这里休息一下。”

    慕小暖十分不自在，很想关心得问问爸爸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

    记忆里从母亲去世之后，他就没这么温和地同自己说过话。

    他将桌上摆放的袋子拆开，取出里面几盒糕点：“芳姨的菜还没做好，正好你mama特意给你买了你最爱的牛油果酥，排了好久的队呢，尝尝。”

    春芳园的招牌糕点，确实很难买。

    但她爱吃的是桃花酥。

    慕小暖淡淡道：“我对牛油果酥过敏。”

    他们在费心讨好慕小暖，肯定一家人都从记忆里找着慕小暖喜欢吃的东西，曾经慕小暖一个人跑去春芳园排了两个小时的队，就为了吃一口他家的桃花酥，结果快到她的时候，慕月见一个电话过来，说看到她排队，让她帮忙买牛油果酥。

    慕小暖身上的钱，只够买一份。

    她不想再被关到小黑屋里去了，就买了牛油果酥。

    看到慕家宏和她那个所谓的后妈钱珍珍尴尬无措的面庞，慕小暖也没太在意，只开门见山道：“之前顾正德的彩礼当中，把新棋一半的股份记在我名下，但由您来代为保管，新棋是盛新旗下的公司，马上要举办选举大会，所以我现在需要暂时收回代理，有了股权，我才有说话的权利。结束之后我会尽快全都转还给您。”

    慕家宏面色当下沉了下来：“你想做什么？”

    “支持顾嘉言。”

    “支持那个神经病？小暖，你怎么想的？他不可能担任董事长，你现在要讨好的应该是顾若星，她才是最有资格的，只要她担任，重新理账，顾嘉言自然拿你没法，把你的份都给你了。”

    慕家宏对顾家早就深入了解过一番，除了顾嘉言，顾正德的这个meimei分量最重，在盛新也创过不少的业绩，很多人早已经默认是她。

    慕小暖忽然反问：“爸爸，您觉得顾正德是什么人？”

    慕家宏只觉自己这个女儿从小到大一直胆小怕事，也没给过她机会出去见世面，哪里懂什么职场。

    小女儿家家的，嫁过去，就只在乎自己的丈夫罢了。

    慕家宏一如既往地夸赞：“以一己之力创下盛新集团，短短几年便入了国内百强企业，决策从未出过错，自然是聪明绝顶，运筹帷幄。”

    “对，”慕小暖赞同道：“从未出过错，而他遗嘱的意思，是捧顾嘉言上位。”

    慕家宏愣了愣。

    当从未出过错的人，决定了一件事，旁人若是对着干，一定会碰到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

    慕小暖不懂顾家，不懂盛新企业，却因为慕家宏的耳濡目染，懂了顾正德。

    钱珍珍在一旁提醒道：“跟首富领证，没帮衬着家里就算了，如今还要从家里拿东西出去，小暖真是善良的人啊。但我们家最近确实很困难，新棋虽然也帮不了多少，却也一点都少不了，更何况你一心要买澄园……”

    只是代为管理，慕家宏和钱珍珍便直接当成自己的东西了。

    慕家宏被这么提醒，也不琢磨：“听说你开口跟跟顾嘉言要澄园？”

    慕小暖最不喜在这里讨论澄园，却也不得不争取：“当初我就跟你们约法三章过，我只要澄园。”

    “那时候和现在一样吗？”慕家宏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对顾正德来说，把澄园送给你，只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他还能创造更多的财富，但现在他死了，给你的所有钱都是固定的，你买了澄园还能剩多少？你是想自己快活一点都不管家里吗？”

    慕小暖固执道：“我说了，我只要澄园。”

    慕家宏一拍桌，气得起身，指着慕小暖：“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养不熟的东西？你要澄园做什么，你母亲早就去世了，你买回澄园她就能复活吗？你宁愿守着之前你母亲住过的地方，也不管家里的死活？”

    他那一掌拍得连在厨房忙活的芳姨都吓到，出来查看，看到了一家对峙的场景。

    钱珍珍忙在一旁安拍着慕家宏的背安抚：“别生气别生气，好好说。”

    看来是谈不拢了。

    慕小暖看惯了慕家宏对自己的生气，继续道：“爸爸，这些股份终究是标着我的名字，无论您同意不同意我都会拿回来，若您不配合，我也只是多走两道程序罢了，澄园……”

    “啪！”

    慕家宏一巴掌实打实地甩到她的脸上，慕小暖只觉耳朵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的，口中冒出一股咸腥味。

    她擦了擦嘴角，血液沾到手上，又觉好笑，拿起桌上的包包便往门外走去。

    “小暖小姐！”

    慕小暖回过头，看到芳姨担忧的眼神，露出一个笑容：“芳姨，以后的饭都不用准备我的份了。”

    *

    她也不是没处可去。

    记忆里修车店离家很远，她每次都要走大半个小时的路才能到，可如今开着车，竟几分钟就到了。

    店是开着的，只是里面扩张装修了一番，发生了大变样，连人都完全换了一波，唯一不变的是留下了那张格格不入的旧桌子。

    她看着修车工人的忙活，回想到自己曾经的不懂事。

    那时候是慕月见的生日，她威胁自己一定要在晚上十一点后才回家，起码要等到她过完生日，慕小暖无处可去，就鬼使神差地走进这家店里。

    她在学校常年第一，尤其数学无人可敌，修车工还是她遇到的第一个比她聪明的人。

    她坐在这张桌子上，等着男人忙活完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把作业拿到他面前：“你好，我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这题好难，我做不出来，你能教教我吗？我给你钱。”

    其实她会做，但总要找点理由坐在这里。

    男人看了眼题目就拆穿她了：“这题不像是会难倒你的样子。那个地方一般不会有人，你若是想待在这里就坐那里吧，不用给我钱。”

    慕小暖有种耽误人家生意的感觉，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经常扎破家里的轮胎，给修车店创造业绩的同时，她也可以借监工之名坐在那里。

    而今故技重施，看着修车师傅利索地给自己换轮胎，才知道原来这种问题可以解决得那么快。

    她指着旁边的桌子问道：“这张桌子这么破旧，为什么重新装修的时候不拆掉呢？”

    “哦，这个啊，是之前转让的时候协议里的内容，前老板说要求留下桌子，可以减少一半的价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也不太影响，就留着了。”

    慕小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啊，那之前的那个老板，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好像是家里出事了吧，反正店转让给我之后，就没再见过了。”

    慕小暖隐约记起自己似乎曾经问过同样的问题，可她记性不太好，总是忘记那些。

    或许就是希望自己哪天能再次得到他的消息，给自己留一份希望吧。

    *

    去新棋跑了一趟，回来已是暮色，顾嘉言还没到家，她一身疲惫，连洗澡都懒得去了，躺在沙发上倒头就睡。

    家里有个顾嘉言，所以睡觉也警觉，一听到开门的声音便将她惊醒。

    顾嘉言是一个人回来的，一进门就开始唤她：“小暖，你回来了吗？”

    慕小暖下意识遮了下自己被打肿的一边脸：“嗯，你昨天发烧那么厉害，怎么乱跑？”

    他听声辨位，一瘸一拐走到沙发边，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她：“阿川说你心情好像不太好，我就想着吃点甜的心情就会好很多，就去买了点甜品。”

    哦他看不到。

    袋子是春芳园独有的。

    打开盒子，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水红色桃花状糕点。

    “春芳园最出名的是牛油果酥，但你绿豆过敏，牛油果酥里面有绿豆成分，所以我就买了桃花酥，这些都给你，你……”他视线从慕小暖脸上闪过，愣了愣，道：“你今天去哪里了？”

    “回了趟家。”

    其实被父亲打已经习惯了，慕小暖成年以后就没为此掉过一滴泪，却在重新尝到桃花酥的时候，眼眶忽然发热。

    怎么那么好吃呢。

    难怪自己能从小馋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