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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便又进了一片阴蒙蒙的梦境。 裴无洙已经困得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天很暗,雪很大,裴无洙跪在一片暴烈的大雪中,低着头,一点一点梳理怀中人的鬓发。 心里沉甸甸的,像是灌足了铅,沉得让人痛苦,叫人压抑。 落在身上的雪突然少了,不是天晴了,是头上多了把竹骨的油纸伞。 裴无洙没有理会,继续专注地梳理着怀中人。 一只手轻轻落在她的肩头,像是有些不落忍般,踌躇许久,才轻缓地开口道:“五哥。” 裴无洙的肩背僵了僵,手上动作未停,身体则不易察觉地避开了些许。 身后人恍若未觉,极其自然地顺着裴无洙的动作蹲下/身来,单膝跪在裴无洙身侧,安静无声地沉默陪伴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无洙终于把人在怀里安置好、缓缓地抬起头来,神色空茫地望着飘飘扬扬的雪花发了会儿呆,用早已嘶哑的嗓子无意识地喃喃自语道:“阿文说要我娶她,这辈子只娶她一个……她想念雍州的西河、甜水井与小院,我知道的,她一向不太喜欢洛阳,我早该带她回雍州的。” “五哥,朝中如今的局势,”身侧人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焦灼,不安道,“你若是去了雍州,难保他们不会以此为攻讦,即便父皇不多想,可建安侯身份微妙……” “小七,我突然觉得,”裴无洙怔怔地望着漫天的雪色,有些话在嗓子口僵持了许久,终还是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只喃喃道,“好累啊……” 七皇子的脸上划过一抹难以言喻的怜悯与不忍,须臾后,他直起身,重重按住裴无洙的双肩,沉声道:“五哥,这个仇我永远记着……郡主这一命,我一定会替你讨回来的!” 裴无洙缓缓地偏过头去看他,想问句什么,视线被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遮蔽了,雪花一点一点模糊了身侧人脸上的神态,直叫裴无洙再看不清分毫。 裴无洙在心里默默骂了句艹,梦境里的“五皇子”怎么想的不清楚,但看过原作的她可不傻,福宁郡主作为曾在开篇讥讽过女主郑惜的恶毒女配,后来是怎么惨遭凌/辱、愤而自戕的…… 裴无洙当年就是被这段恶心得差点弃文,现在男主搁这儿跟她演这个,报仇?讨命? 真听了怕是得被忽悠到沟里去。 裴无洙心里白眼翻上天,努力挣扎着想醒来,可惜梦境不由她做主,很快便被沉沉地拖到了下一段里。 同样在殿内,相差无几的摆设,熟悉的人……不同的是,对面那位这回终于换上了龙袍。 裴无洙深深吸了一口气,冷不丁笑出了声,越笑越大,越笑越厉害,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是你,是你让人jian了她,是你命人杀了她,”裴无洙缓缓开口,把字字句句都咬得再清晰不过,多少厌恶与憎恨,就这么从轻缓的语调里流淌了出来,“是你一杯毒酒送走了她……她们都,都是你做的。” 裴无洙觉得这实在是太好笑了,笑得几乎要站不住,最后干脆缓缓滑坐到地上,情不自禁地锤地大笑。 殿上人的脸色却似乎比殿下癫狂欲疯的裴无洙还要难看,抿唇沉默良久,才在那愈发尖利的惨笑里缓缓开口,艰涩道:“五哥,我只能说,这些事皆非我所愿。” “福宁郡主的死我事先并不知情;云归,那时候我没想杀她的,是她自己……贵妃娘娘的事,我很抱歉……但,但那确实不是我的意思。” “裴无淮,”裴无洙不笑了,冷冷地抬起眼,面无表情地仰头望着殿上,难掩厌恶道,“在你心里,我是不是特别蠢?” ——蠢到都现在了,还拿这些鬼话来糊弄我。 殿上人在裴无洙极深厌恶的眼神里狼狈难堪地住了嘴。 “陛下,”裴无洙按住腰间嗡嗡作响的青崖剑,名剑有灵,知她心中戾气,再这样下去,她真要控制不住了……裴无洙恳切建议殿上人道,“你杀了我吧。” 殿上人心神大震,久久不能言语。 “你是先帝遗诏指定的正统继任者,我若杀了你,朝堂必乱,天下百姓遭殃,”裴无洙拍拍身上灰站起来,心平气和道,“所以你最好趁现在赶紧杀了我,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五哥,”殿上人心惊胆战地看着裴无洙怡然自若的神色,哑然良久,才艰涩道,“你是不是,已经不想活了……” 裴无洙轻蔑一笑,不屑地弯了弯嘴角,笑着道:“关你屁事。” 殿上人僵站良久,突然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手脚发抖地从御案里翻找出一份已经写好的圣旨来,颤抖着递到裴无洙面前,艰涩道:“五哥,你别留在洛阳了,去南边吧,去岭南,去铜仁,他,他的尸骨就葬在梵净山里,你,你不是一直在找么,你去看看吧,留在那边,好好活下去,就……如果一定要恨的话,就恨我吧。” “你当年真的不该去甘泉宫的,”裴无淮的两颗眼珠又黑又深,如一滩死沉的淤泥,那里面渐渐弥漫起层层叠叠的绝望来,几乎能叫人溺毙其中,“是我害了你,是我毁了你,恨我吧,五哥,好好活着恨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五哥,你不是蠢,你就是心太软、人太善了,像我这样恶心的烂人,你以后应该看也不看一脚踹到边上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我没想到最后会弄成这样,我真的,真的,从来都没想过去害你。” 清晨,日光,大亮天,华央殿。 裴无洙躺在自己奢华的黄花梨嵌玉围子大床上,顶着两只熊猫眼怀疑人生。 一来怀疑自己当初看那本最后到底是看了个什么寂寞,二来怀疑这些该死的梦是不是以后都不打算放她晚上好好休息了。 16. 隐怨 你既不喜欢,应该早说的。…… 华央殿掌事女官云归绕过屏风进来喊她起床,裴无洙昏昏沉沉拥着锦被坐起,视线在对方秾艳得宜、秀雅清隽的脸上微微一顿,心头一梗,闲话家常般与云归唠嗑道:“云jiejie,你呆在我身边也有五、六年了吧,有没有想过嫁人的事?” 云归手上整理的动作微微一顿,若有所思道:“殿下是嫌奴婢年纪大了,要撵奴婢走么?” “不不不,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