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线宝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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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命运对抗而不得的窒息感却让他更加渴求与广陵王相处的日子。于是他继续回溯、寻找meimei、与她度过一段扭曲且温情的时光,送走她,开启下一个循环。 傩又发动了,稀薄如水的雾气拥住了两人。 “继续去下一个世界吧,meimei”。 广陵王定住了脚步,看向周瑜的面庞。 “你流血了。”周瑜依旧温柔而专注地注视着广陵王。直到他感觉到鼻腔中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随即鼻底渗出了一线鲜红。周瑜无奈地笑了笑。“没关系的。” 红色的污秽淌在周瑜的唇边,他用手背轻蹭,却将血污晕得更开,一朵秾艳怵目的花印在颊边,衬着他的皮肤愈发的白。周瑜似要掩饰什么,眼角的疲惫与困怠却是止也止不住的一片积雨云,将他浇得失魂落魄。 在广陵王眼中,周瑜如同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执念强撑着他经年的旧躯,偏执地扑火。 “兄长,你该歇息了。” “他要来了。” 仙人以山崩裂地之势击碎了周瑜最后一丝抵抗。他胸口的剑伤却如牡丹盛放,从中央和着血rou,缠着白骨,在雷电交加,风起雾弄时,于周瑜身上开放了一朵腐朽至盛的死亡之花。 傩的空间原本被纯白的雾气袅绕,此刻雾气被打散,露出了被周瑜潜藏的本真。 掩藏在雾气下面是汹涌的、一刻不停地流动的红线。三股红丝,一股生,一股死,一股血亲纠缠凝结。红浪苍苍,如同老蛟跳波,洪溶浩渺。千丝万缕的红线在傩的空间中翻滚,似是被困住的猛兽无声地嘶吼。蕴流凶涛自四面八方涌来,浪头碰撞相激,扭紧牵拉间拧出一滴滴猩红液体。 每一根红线,自广陵王始,由周瑜终。像是很久以前那根连接两人的脐带,蕴含着数以万计的细微血管,让兄妹二人能够共享血液与养分。 红浪汇聚,似要与仙人反抗,却在阵法下根根断裂,一点点焚烧殆尽。没了红,只剩下了无生机、失魂落魄的白。 周瑜失血过多的面庞像是一盏冰裂的白瓷,弧形的釉面透露出玉的光泽,在烈火窑炉中日夜焚烧,凝结于土石的胎体之上。热灼之中听得泠泠之声,通透生凉的胎体上如冰破裂,裂片层叠,细细密密地渗入到瓷的骨中,永生永世凝结在欲碎未碎的瞬间。 广陵王听见仙人呼唤她:“随吾走”。 但是她却转身看向流着血泪的周瑜。 那盏白瓷,直到今日,终于碎裂。斑驳的血泪渗进裂口,在纯白的空间中晕染开。 于是广陵王又转身回去。像周瑜怀抱着自己那样,轻轻地环抱着他。 被杀掉后,剑锋从颈间抹过,动脉破裂,血便从伤口涌出,温暖而湿润,之后是失血带来的寒冷与僵硬。 广陵王感受过数次拥抱。无数次的死亡前夕,她都能够感觉到周瑜环抱着自己即将死去的尸体,用自己血rou之躯温暖她,妄图挽留一丝残温。 在傩的空间中,广陵王用一样的姿势环抱周瑜,看向了百世的自己。有身上长满了羽毛的自己,有的自己华髻宝钗,有的自己衣衫褴褛,有的自己唇边还残留黑红干涸的血迹。身边都有相同的一个人。两个人总是互相搀扶,跌跌撞撞去寻求未来。 周瑜的目光逐渐模糊不清,乌羽睫毛被血泪浸湿,只能看见昏红的人影,感受到疏离却温暖的体温。感觉到一个人的手触碰到自己的脸颊,为他抹去了脸上的血污。 随即广陵王拿出匕首,在自己手掌中央划了一刀。广陵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完全是出自本能,如同周瑜在本能的驱使下发动傩一样。 新生的血液,与往日旧血液以及此时此刻周瑜的血液混合在一起,缠绕在广陵王的指尖。 现在她要做的是什么呢?彼时陈旧之血,是她百世所流,一股死;凝结着此时周瑜之血,一股纠缠执念;加上她新生未来之血,一股生。三股血线,在她掌心,折折剪剪、缠绕契合,又扭成了一根红绳。 广陵王轻捻起这根红线,系在了周瑜的小指,另一端,紧紧绑在自己的手上。 新生的血液顺着纽带灌注到周瑜身体中。红线湿润,血液在此间交换涌流。这是周瑜百世回溯,为她洗去命定沉疴,也是广陵王今生共享,让他重获新生。此后,两人共饮同一生之壶觞。 没了红线纠缠,周瑜此刻五感清明。能够感受到指尖的刺痛,胸膛伤口的撕裂,以及被meimei抱在怀里的温度。他也终于能够看清余光中那身影的脸——是自己。 他每杀一遍meimei,就经历一次杀伐的劫难。他将自己困在兄长的躯壳中千刀万剐。而三千世界,所有草木丛林、稻麻竹苇、山石微尘,一物一数,作一恒河;一恒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内,一尘一劫;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 时至今日,周瑜才发现自己脚下尸骨累累,头颅成山。那是她的骨,也是他的骨。白骨累累,交错叠加,是恶鬼十八层地狱种种罪孽的堆积,血海骨山,执念不渡,rou身筋骨,再难超度。 可果真如此吗? 怀抱更紧了,有更密切的温度传来,熨帖着他的骨rou。周瑜听见自己的小妹说:“谢谢你,你是我的兄长,也我的半身。我们共享着同一份骨血灵魂,今后也必将分享同一段人生。” “我就如同你深爱着我一般深爱着你,承蒙好意,兄长和我一同走过了百世,但是接下来的路,我想要自己走。” 自此,癃残喑哑是前尘,今世万朵宝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