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光阴h - 经典小说 - 终宋在线阅读 - 第910章 抢功

第910章 抢功

    变乱一开始,朵思蛮便吓得不知所措了。

    她亲眼看到母亲突然发难杀了阿鲁忽,之后整个营地便陷入了混乱之中。

    分不清谁是谁的兵马,一开始还有怯薛军保护着木八剌沙和她,但等到阿鲁忽的心腹兵马杀上来,形势迅速变得危急起来。

    一个个战士被砍倒在地,怯薛军便首先护着木八剌沙冲向兀鲁忽乃所在处。

    “还有公主……”

    侍女娜布其眼看公主被落下了,拼命大喊着,被涌上来的乱军一刀砍倒在地。

    血溅在朵思蛮白色的狐裘上,她吓得尖叫连连。

    忽然,有一队人冲上来护住她,领着她避到一旁。

    定眼一看,却是回回人麻速忽。

    两人被赐婚之后,麻速忽本就站在朵思蛮身边,一看阿鲁忽汗被杀,他连忙召集护卫,因此顺带着救下了朵思蛮。

    麻速忽是整个营地上最快看明白形势的人,甚至已经想明白了往后该怎么办。

    阿鲁忽已死,如果还想活下去并继续位高权重,只能投靠兀鲁忽乃。

    而眼前的朵思蛮公主,就是他得到兀鲁忽乃重用的最好筹码。

    “我美丽的公主,你没事吧?”麻速忽问道。

    他努力展示出了英雄救美的气概,威武而温柔地摊开手,想要去搂住朵思蛮,并柔声安慰道:“请公主放心,作为你的未婚夫,我会保护好你。”

    “你别碰我!”

    朵思蛮转头一看,见到的只有那张皱巴巴的脸上深陷的皱纹,像钩一样的鼻子挂上鱼饵就可以丢进台特玛湖钓鱼,尤其是那双眼睛里的猥琐之意,竟是比周遭的战乱还要可怖。

    她此时才想起来,她也是黄金家族的子孙,不应该害怕血与火。

    “唰”的一声响,朵思蛮拔出靴子里的匕首。

    “都别碰我!”

    麻速忽笑了起来,道:“公主太害怕了,没关系,你慢慢会让我保护你的。”

    作为一个满是智慧而受到可汗重用的大臣,他看懂了眼前这小女孩的害怕,并有耐心欣赏这种少女的慌张。

    慢慢来。

    等他娶了她,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享受她。

    他要做的是在今夜掌握一部分兵马,让兀鲁忽乃不得不倚重他。

    于是麻速忽命令护卫召来两个侍女安抚住朵思蛮的情绪,之后带着她,去收拢兵马。

    大半夜的时间,兀鲁忽乃、麻儿哈兀勒近四万人还在混乱,麻速忽则去拉拢了不花剌的三千兵马。

    他一边整顿士卒,一边观察着营地里的大战,计划趁双方战到最关键的时刻,他领兵杀上,为兀鲁忽乃奠定胜局。

    为何这么选?

    很简单,兀鲁忽乃更理智,还有一个黄金家族的儿子,更适合被辅左。

    甚至,麻速忽还想过自己可以一并娶了兀鲁忽乃、朵思蛮母女,在背后掌握察合台汗国……

    “准备支援可敦。”

    “快了。”

    麻速忽不断派探马打探,还在估算着以自己这三千兵力,如果从背后偷袭麻儿哈兀勒,差不多可以给他重重一击了。

    “勇士们,我们去……”

    麻速忽话音未落,已听到了前方的爆炸声。

    当他领着三千人赶到大帐附近,只见麻儿哈兀勒的人头已经被高高挂起。

    “秦王特来相助可敦,已杀败叛军!”

    “……”

    秦王?

    那是蒙古语的喊话,麻速忽听得懂也知道秦王是谁。

    李瑕曾经派使节见过阿鲁忽。

    但直到今夜,麻速忽才真正见到了李瑕的兵马。

    这一瞬间,他心里是有些震撼的。

    打败麻儿哈兀勒不难,兀鲁忽乃的兵力已经与他厮杀了大半夜,叛军的伤亡也不小,到了最疲惫的时侯。

    李瑕能做到的,换作是他麻速忽也能做到。

    问题是,李瑕对时机的把握也太准了。

    麻速忽才估计他的三千蒙古勇士有把握出击了,那边李瑕已经击败了敌人?

    ~~

    “秦王特来相助可敦,已杀败叛军……”

    呼喝声中,朵思蛮抬头看去,只觉一颗心都要飞走了。

    此时她被那两个麻速忽派来的侍女拉着躲在后面的帐篷里,却是径直一掀帘就向外跑去。

    她已经被赐婚给了麻速忽,而且看今夜这个样子,她母亲为了稳固住汗位,也许会继续信重麻速忽。

    可眼下,她只觉得那位汉人秦王,简直是长生天特意赐给她的。

    “公主!”

    “公主!”

    朵思蛮一把推开想要阻拦她的士卒,跑向大帐。

    身上挂着的首饰哗哗作响,她的一双眼睛越来越亮……

    ~~

    厮杀了大半夜,天已经快亮了。

    东方洒出一层薄曦,让人更能看清这一片狼藉的营地。

    酒水被打翻,与血水汇流在一起,

    篝火还在燃烧,不远处还有好几顶帐篷已经烧起来了。兀鲁忽乃眯着眼看去,只见麻儿哈兀勒的叛军正在向西逃去。

    李瑕没有派兵追击,而是在第一时间开始列队休整,救治伤员。

    她只好命令两支千人队去追,同时皱起眉头,心中非常不高兴。

    表面上看,今夜是李瑕帮她吞并了阿鲁忽。

    其实不是。

    她本该有更好的时机、更稳妥的办法,能顺利并完全夺回察合台汗国的所有权力,包括兵马。

    是李瑕在了解了她之后,推了她一把,逼得她不得提前、仓促动手。

    六万大军,她好不容易安抚了两万余人,却还是让万余人形成叛乱。

    极可能就是李瑕故意纵容叛军召集、故意削弱她的实力。

    就好比她正在驯服一匹烈马,正需要慢慢地安抚它,这时有个男人忽然跨上来,一挥鞭子把马惊了。惊马要将她摔下马背、踩死之际,男人勐勒缰绳将她救下,让马匹摔断了腿。

    这时怎么办?

    感谢这个男人吗?

    感谢他以高超的骑术将她抱下马背,感谢他以英勇的身姿打倒受惊的烈马?

    更让人生气的是,所有人都还在佩服他、赞叹他……

    “秦王特来相助可敦,已杀败叛军!”

    “秦王……”

    不仅是李瑕麾下的士卒在欢呼,就连蒙古士卒也在对他们投以敬畏的目光。

    仿佛今夜动手杀了阿鲁忽的人是李瑕,仿佛是他以五千人就打穿了这六万人的大营……不对,不像有五千人,观阵势像只有两千人。

    兀鲁忽乃只觉一股怒气上涌,面上已满覆寒霜。

    就在怒气最盛之际,一身甲胃的李瑕驱马而出,向这边过来,剑眉星目,赏心悦目。

    他眼神里满是坦诚,不像阿鲁忽的眼睛里总有些让人不悦的情绪。

    “恭喜可敦拨乱反正,恢复汗位。”

    李瑕没有走得太近,没有离开他身后选锋营的护卫范围,嘴里说着恭喜,目光已落在兀鲁忽乃的手上,仿佛怕她用这双刚杀了丈夫的手杀了他。

    兀鲁忽乃脸色依旧难看,道:“你只带两千人来,还摆什么威风?”

    “没想摆威风。”李瑕道:“确实是想来助可敦平叛。”

    “对,你是想来确保我能掌权察合台汗国。同时也放任我的兵马自相残杀。”兀鲁忽乃道:“你是故意的,你本可以更早助我消除麻儿哈兀勒的叛乱。”

    李瑕笑了笑,没回答。

    他没必要回答这些问题。

    双方只是盟友,盟友是用来一起对付共同的敌人。他没有理由还要去细心呵护她的势力。

    兀鲁忽乃盯着李瑕的眼睛,能感受到他这种态度……之后她自嘲一笑,意识到自己对他抱了太多的期待。

    盟友也就做到这一步了,李瑕不是蒙古大汗,本来就不可能像蒙哥那样庇护她。

    “我明白了。”兀鲁忽乃道:“今日秦王如何对我,往后我一定也会这样对秦王的。”

    李瑕道:“那就好,希望下次我与敌人交锋时,可敦也能夹击敌人。”

    “好,下次我也一定会,把,握,住,时,机。”

    兀鲁忽乃一字一句应道,肆意发泄着她的怒火。

    不需要城府。

    不论如何,此时的她已经不是昨日的她。

    此时在这里,她至少能掌控三万余的兵力,而李瑕只有两千人。

    现在是李瑕向她赔罪的时候,别的不说,他至少应该好言好语,劝她直到她的怒火消下去。

    双方若还想结盟,他必须拿出……

    突然,李瑕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回过头,向东面望去。

    隔着层层兵马,隔着遍地的尸体,可以看到朵思蛮被几个蒙古士卒拦着,正在向这边又跳又挥手。

    李瑕竟是不再说什么,径直拉过缰绳,返身,向那边过去。

    他身后的选锋营将士自动拦开一条道路,并迅速跟上。

    ……

    “秦王,今天是第三次见到你,但朵思蛮很想嫁给你,侧室也没关系,虽然额吉说这有辱黄金家族的尊荣。”

    蒙古风俗显然与宋大不相同。

    不少选锋营将士随着李瑕行到近处,听得那蒙古公主大胆地吐露心声,都忍不住替她感到难堪。

    反而是朵思蛮在大胆地喊着,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她本想跑过来看看李瑕,但却被人拦住了,于是想喊些心里话向他告别。

    结果却越说越伤心。

    “但是,额吉已经把我许配给了回回人麻速忽,我也许不能够再嫁给你了……”

    说到这里,忽然听前方有人大喝了一声。

    “蒙古不是有抢亲的习俗吗?怎么?黄金家族连蒙古旧俗都忘了不成?”

    朵思蛮一愣。

    她睁大眼向前方看去,只见破晓之际,那人从军阵中跃马而出,手持长槊向这边冲了上来。

    其实李瑕与她根本就不熟悉的。

    她还没从他眼里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喜爱。

    但随着这一声马嘶,随着他越冲越近,她眼里已只看得到他,觉得他整个人都是发着光的。

    ……

    “随秦王抢亲啊!”

    李瑕策马冲上的这一刻,也很清楚自己要抢的是什么。

    他要让蒙古人也看看他的野蛮、粗鲁,如果野蛮与粗鲁在这个时代就代表着强壮。

    他要抢走兀鲁忽乃的女儿、察合台汗国的公主,也抢走西域臣民对黄金家族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