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我和李知遥就像高中早恋被抓到然后请去办公室谈话的苦命鸳鸯。

    我垂头耷脑地从里面出来，李知遥看到我立刻站了起来，表情有点紧张，好像下一个进去挨批的就是他。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说：“医生要跟你说几句话。”

    李知遥大义凛然地进去了。

    我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坐在前台的jiejie问我：“你前男友在本地工作吗？”

    我摇头，“他辞职了。”

    护士jiejie露出了难以描述的表情，好像看到一条狗拆了她的家似的。

    “他之前在我读书的地方那边工作。”

    该叫号了，jiejie不和我搭话了。

    我坐在外面等李知遥，刚掏出手机刷了两条微博，他就出来了。

    我惊讶：“这么快？”

    李知遥：“就说了几句话，医生叮嘱我好好照顾你。”

    他拉着我的手摇了摇，“我陪你去取药吧。”

    工作日早上医院人很少，我们几乎是光速取完药，上车走人。

    一上车我就躺下了，李知遥把我的药和包都放在副驾驶座上，没有启动车子，他转过身来看我，神色凝重，一副要跟我谈话的样子。于是我刚躺下去又坐了起来，有点紧张地看着他。

    “医生和我说了两件事，一个是希望我们把复合的事情告诉你爸妈，还有一个是每天要叮嘱你按时吃药。”

    我说：“你跟他说了你以前……”

    李知遥摇头，“我生病？没讲。”

    既然如此，我也不跟李知遥谈这种事情，多说两句我就会记起之前的感受。某种程度上，人是恋痛的，痛苦的、挣扎的、绝望的回忆一遍遍重播，一次又一次让自己陷入这种毫无意义的情绪漩涡中。

    但除此之外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突然想起来了。

    “为啥我爸妈知道我们俩在胡搞？”

    李知遥的眼神里写满了嫌弃二字。我知道我措辞挺不雅的，但是“谈恋爱”、“在一起”，这种词对我来说有点羞耻，我竟说不出口。

    “知道的，去年你寒假的时候，你mama给我打过电话。”

    好，行，我懂了。

    我伸出手，示意他打住。

    “那你们都不告诉我吗？”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有种身处黑色幽默的荒谬感，震惊之余又觉得有点好笑，可是我一想到去年发生的种种，我在家里难过得哭天抢地，我又难过起来了。

    我其实知道的，没有告诉我的必要，李知遥和我妈肯定是怕给我压力，所以两个人都不说，后来分手了也没什么好讲的了。

    但是……但是……

    我眼泪掉下来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哭出来了，然后眼泪就像决堤的河水，开始哗啦啦地流，我把李知遥吓到了。

    我忍不住去猜测我妈是怎么跟李知遥说的，她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李知遥？她会怎么问？李知遥又是怎么回答的。分手之后他们有打过电话吗，如果有的话又是怎么说的呢？

    我的脑子转的飞快，所有的疑问我都在心里猜了一遍，我忍不住去想更难过的事情。

    我在包里翻纸巾，我哭得眼前一片模糊，翻了两下没翻出来，我更烦躁了。

    忽然一张纸盖在我脸上，我下意识接住，擦了擦眼泪，然后另一张纸盖在我的鼻子上，我感到鼻子右侧被压住了。李知遥半坐在我身边，手里拿着纸巾盒。

    我用力擤鼻涕，李知遥说轻点。

    李知遥坐在我身边，抓着我的手晃了晃。

    “你觉得和mama坦白这件事给你压力了是吗？”

    我不知道，我忙着哭，脑子里一时半会儿捋不清我到底在哭什么。

    李知遥抱着我，手里拿着纸巾盒，我一边哭一边从他手里抽纸巾，哭到一把李知遥把药递给我。

    “现在吃还是等午饭后再吃？”

    我从他手里接过药，吃了一颗。

    哭是很耗体力的事，我哭完估计回家就睡觉了，这一觉也不知道会睡到什么时候，不想等午饭了。

    我以前从没觉得我如此需要李知遥。

    我哭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他抱着我，一直安慰我，把我带回家，然后哄我上床睡觉。

    人哭的时候容易停下来不做事，这再简单不过的事，却是我最需要的。我需要有人把我从情绪里拉出来，我需要有人推着我往前走，我需要有人给我递纸巾给我倒水。

    爸爸mama上班的时候，这些事都没有人能做。我只能自己哭，自己吃药，一直哭到睡着，睡醒后发会儿呆看看手机，然后再一次在哭泣中入睡，日复一日。所以我很感谢有李知遥，我太需要在哭泣时有一个拥抱了。

    我睡得很死，这一次的睡眠质量比前一晚的好多了。睡醒的时候我只觉得满足，起码我的身体得到了充分的放松。

    我爬起来去找李知遥，在家里兜了一圈，发现他在阳台上，正在打电话。

    李知遥看到我后对电话说了一句，“樱樱醒了。您稍等。”他又对我说，“你妈咪的电话，你要接吗？”

    我听到我妈在对面说了什么，但是没听清。我没点头也没摇头，我有点无措。

    李知遥又和我妈说了两句，然后把手机递给我。

    “你mama在忙，她说只跟你讲两句。”

    我惶惶不安地接过李知遥的手机，发现他们打的是微信电话。

    他们俩居然微信都加上了吗？

    我对着手机“喂”了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我听到我妈的声音了。

    她说：“我听知遥讲了，你不用难过，你做什么我和你爸爸都会理解你的，好吗？”

    我“嗯”了声。

    她继续说：“我们周四回来，然后周末有个饭局，这几天你想和知遥住一起的话就先住，不想住的话我们就去接你。总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什么困难就和我们讲。”

    我很少和我妈有这么温情的对话，我本来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但是一听到我妈擤鼻涕，我又哭不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幸灾乐祸。

    “咦，你哭了吗？”

    我妈立刻换回她的怨种语气，“你把手机给知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