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响欣强，盛强）
“徐江已经对陈书婷起了杀心，这次你们找她去市局问话，如果她答应了，那么这个消息肯定会被徐江知道，他也一定会有动作。我这里有一个计划，你们听我说……” 李响坐在安欣的车上，回味着高启强说的话。 和前世不同的事件走向和乱成麻的情感关系，让李响烦躁不安地在后座上翻来覆去。 皮革磨擦着制服外套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响声和叹出来的大气都让安欣的注意力时不时地分散开来。 十分钟后，安欣终于忍不住了，一脚刹车就把车停到了路边。 打开双闪，他扭头问身后的李响：“响，这座椅烫你屁股是不是？” 李响揉着因为急刹车而撞到的额头，皱着脸：“干嘛啊，我在想刚才的事。” “那你为什么不当场跟老高问清楚啊。”安欣的语气里是十足的不解。 “我……这不是……现在才想到……”李响含含糊糊——他总不能告诉他的好同僚自己一直盯着高启强生气，以至于忘记要问话了吧。 这样显得多不专业，而且…… “我下去抽根烟。”李响抹了把脸，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李响，振作一点，现在做正事最重要！ 他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手往放烟的口袋里摸去。 兜里的烟盒皱皱巴巴的，李响把它拿出来捏了两下，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于是他掀开了盒子里的锡纸，希望能在底下找到漏网之鱼。但他掏了半天，还是啥也没有。 很明显，他忘带烟了。 靠！ 李响烦躁地一拍车顶，挠着自己的后脑勺。 “没烟了是吧。” 听到声音，李响回过头——安欣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下来，正举着一盒烟站在他的身后。 见李响愣着，安欣又把烟往他那递了递，“拿呀。没烟也别拿我车撒气。” “嚯，利群哎。”李响这才伸手从安欣手中那红白相见的烟盒里抽了一根出来，夸张地捏着烟卷闻了闻，“我还没抽过这么高级的东西呢。” 安欣啧了一下，把整盒烟扔进了李响的怀里：“给你的。” “谢了啊兄弟。”李响笑着把烟收下，拿出打火机点燃了叼在嘴里的那一根。 “欸，响，我问你噢。” 两人靠在车身上，望着远方的山头。安欣双手插在衣兜里，用脚在地上画着圈，边画边说：“你觉得高启强能信吗？” “有什么不能信的。”李响吐出口烟，侧脸看安欣。 安欣依然盯着远方，但他的双眼明显是没有焦点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感觉，有点不太认识他了。” “是啊，谁能想到他结婚了……”李响点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又涌到了他的脑子里，“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在市场里卖鱼，还被人围着欺负……” 说到这里，两人一同陷入了沉默，也一同陷入了回忆。 一个想的是那双被红肿的眼眶挤压变形却显得愈发湿漉漉亮晶晶的眼睛，和那句“新年快乐，安警官”。 一个想的是那围着围裙在灶台前忙忙碌碌和穿着白西装笑着冲他张开双臂的身影。 一个被“一眼万年”扰得思绪纷乱。 一个被“日久生情”烦得不知所措，两辈子白活。 但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还是要把陈书婷安全地带回局里去问话，找到徐江谋杀的证据。 “现在，你只能相信高启强了。” 李响踩灭烟头，拍了拍安欣的肩膀。 安欣抬眼看着李响，神情淡淡，眸子黑得深沉。他扯了扯嘴角，轻嗯了一声：“希望他那边也顺利吧。” 而被他们惦记着的高启强，正在自家的小屋里等弟弟回家。 根据梦里的信息，高启强知道自己看似乖巧懂事，手无缚鸡之力的弟弟其实心思比谁都多。 发达的头脑让他能详细、周密、步步为营地去做他想做的所有事情，从小生长的环境又让他心中的是非善恶分界线没有那么分明。 这样的弟弟，如果不当着他的面把话说清楚，或许之后的那场惨剧，仍然会如期发生。 高启强不能接受弟弟会先一步离开自己，他摸着手中从高启盛房间里找到的自制枪冰冷的枪管，觉得又欣慰又懊恼。 欣慰的是弟弟长大了，会做的事比他都多了，还满心满眼都是这个破破烂烂的家和他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卖鱼佬哥哥； 懊恼的是自己没有把弟弟教好，让他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想，居然还…… “哥，你回来了啊。”高启盛拎着水果打开门，看到高启强后，露出了一个羞涩腼腆的笑容。 “快洗手吃饭吧，菜要凉了。”高启强不动声色地把枪藏进了衣兜里。 高启盛推了推眼镜，他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但也没多问，只是应了一声。 “好。” 吃饭的时候，高启强夹了一块鱼腹rou给高启盛。他把嫩白的鱼rou放到高启盛的碗里，又往下按了按，才开口：“小盛，你知道鱼肚子rou的含义吗？那是鱼身上最软的地方，也是唯一没有骨头的地方，代表了‘推心置腹’。” 高启盛抿了抿嘴：“哥，我……” 高启强难得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从小你就聪明，主意大。哥哥没读过什么书，所以有些事，只要你想做，我都不会去说什么。因为我知道你懂事，你说的做的都是为家里好，为我好。但是，有些事情，它是不能去碰的。一旦越过了这条线，以后做的事就会越来越过分，越来越没有底线，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哥，那你呢？你现在做的事，就没过线吗？就不会后悔吗？” 高启盛放下筷子，好像被“后悔”两个字给刺到了。 他站起身，走到自己哥哥身边，厚重镜片下的眼睛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说让我帮你，帮你去找陈书婷，我帮了。结果呢，你瞒着所有人直接跟人家结婚了！你说要救唐小虎，结果呢，你直接住到人家那里恩恩爱爱养儿子去了，管都不管他。这你就没过线了，这你就不后悔了是吗？那你有想过我，想过小兰，想过大家吗？！“ 高启盛盯着高启强的圆眼，想从里头找到一丝犹豫，这样他就能继续说服自己——哥哥这样做是有苦衷的，他不是真的要结婚，更不是真的在躲自己。 哥哥啊哥哥，你都说了我聪明，难道你不知道我把你所作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吗？包括当年你和陈金默的那些事，包括你和那两个条子之间的暧昧不清，包括……包括你已经察觉到我对你的感情，却装作不知道。 你凭什么可以装作不知道，然后心安理得地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还和带着拖油瓶的女人结婚，用这么荒谬的借口来堵我的嘴？ 凭什么？！ 明明我才是这个世界上和你最亲密的人！ 高启盛的身体里翻涌着股股妒意和怒气，他张嘴，把在梦里说过无数遍的话给说了出来，慢慢地，一字一句地： ”高启强，你要是想体验体验什么叫zuoai，”他把“zuoai”两个字说得特别清楚，生怕他哥听不清，或者故意忽略掉，“你跟我说啊，找别的女人干嘛，还找了个孩子都生过的破鞋……”” 啪！ 高启盛的眼镜飞了出去，摔在了地上。 高启强攥着半边脸迅速红肿起来的弟弟的衣领，朝他吼到：“高启盛，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吗！” “我说你不用找女人，你找我……” 啪！ 高启强又给了高启盛一个巴掌，他喘着气，感觉头有些晕：“高启盛，你再说这种昏话，就给我滚出去，我当没有你这个弟弟！” 啪嗒 因为动作太大，那把自制枪从高启强的口袋里掉落在了地上。 一阵寂静。 然后，高启强眼睁睁地看着脾气倔得要死，从不肯当着人面哭的高启盛，眼睛迅速地红了起来，泪水溢满了眼眶。 “哥……对不起，我错了，哥……” 眼泪、道歉加上通红肿胀的脸颊，让高启强的心又瞬间软了下来，他用拇指抹掉弟弟的眼泪，放缓了声音：“阿盛，我今天什么都没听到，你也什么都没说，知道了吗？” 高启盛轻轻点了点头。 高启强把高启盛抱进怀里：“有些事是要藏心里的，有些事是要说的。我就是希望你以后做事之前能跟哥哥商量商量再下决定，不然哥哥都不一定能保护得了你。” “阿盛！！！” 高启强的脑海里又响起了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以及那具浑身是血，气息全无地躺在地上的身体。 “哥，对不起。我知道了。” 高启盛看着地上的手枪，说：“这个是我自己装的，本来想要用它对付徐江的。” 高启强由着高启盛紧紧地搂着他，他知道弟弟已经至少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一半。 一半也够了，不能逼得太紧。 他拍了拍高启盛的背，柔声道：“他不值得你把自己赔进去。阿盛，我就你一个弟弟，我希望你能在成家立业之前一直平平安安地陪在我身边。对付徐江，我有更好的办法。” 高启强蹭了蹭高启强的脸颊，又把手臂紧了紧，享受着他哥温暖又软乎乎的怀抱——哥哥既然喜欢乖巧的弟弟，那我就暂时做一个“乖弟弟”吧。 最该说的话已经摆上了桌，其他事，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