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

    潘行明仍举着相机，从镜头里凝视着徐小云。她有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圆杏眼，洁净的脸上挂着一抹腼腆的笑容，眼睛一下一下地眨着，好似滋润出一层清浅的氤氲。她的目光不止是停留在前方。原来这都是发小的“诡计”。裘瞻博突然出现，走进厨房，拦住妻子的肩膀，笑道。

    “生日快乐。”

    原先在镜头里捧着蛋糕的女人消失了。现在的她是裘瞻博的妻子。潘行明恍然大悟的同时，莫名感到一阵无缘由的恐慌。他很快地镇定下来，所以夫妻俩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他像以前那样油嘴滑舌地调笑起来。

    裘瞻博一早适应发小的乖张个性，而徐小云却不然。她只觉得这个叫潘行明的男人非常的流里流气。依照女人的直觉，她并不像丈夫那样地喜欢他，却也谈不上多么讨厌。丈夫与她说过，发小虽是天生不羁，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但是为人可靠，做事得力。只不过，他身上那股浪漫主义色彩的气质容易让人误会。

    徐小云没有将内心的不满表现出来。她甚至是平时还要安静。餐桌前，两个男人在聊天。她坐在他们之间，默默不闻地吃着蛋糕。她想走，因为他们有可能会谈及一些商业机密。鉴于上次送礼的事情，她俨然是不想听这些东西，倒不是因为她会说出去，而是不喜欢保守秘密。

    她担心又有人居心不良，想要从自己对丈夫下手。

    只是，裘瞻博不允许徐小云离开。她不明白他的意图，却听得出婉转的言辞中那不可抗拒的强硬。她服从他的指令，全然不知自己的身体已然形成了反射条件。女主人变成了这栋房子最为最拘束的外人。她不是寿星公，却快要把生日蛋糕吃掉一大半。

    青提冰淇淋蛋糕是裘瞻博要求妻子做的。蛋糕不大，对于不爱吃甜食的男人们来说，足以充作情谊的小小表示。青提酸酸甜甜，相当解腻。徐小云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看着只是在专心吃蛋糕而已。实际上，她内心却是被嘴里的滋味渐渐动容着。

    以前的她从不过生日。因为她觉得被憎恶的母亲所生下，是一件非常恶心的事情。她的双肩背负着沉重的回忆重担。也是之前和姨妈打了一架，好像正巧把她心底那扇紧闭的玻璃窗彻底地打碎了。

    窗外的阳光照进捆锁住她的笼子里。她不必再隐瞒一桩桩阴暗的往事，而变得胆战心惊，也不必再害怕道德的谴责，而感到自我憎恶。她一口口地吃着蛋糕，好像在吃着从前的那一具腐朽的心。很快地，这颗心会长出全新的纯洁的皮rou，为她的心灵重新镀上一层坚硬的外壳。

    咽下最后一口蛋糕，徐小云顺势悄悄地打了一个饱嗝。她的眼睛神奇地率先驶向家中的客人，又驶向自己的丈夫。她注意到两位男士正颇为惊讶地看着自己。她看一眼空空如也的乳白瓷盘，舔了舔唇上遗留下的甜味，略显尴尬地和向寿星公道歉。

    货真价实的寿星公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在意。徐小云感到真正的难为情，因为潘行明的神情很是古怪。他微微蹙起眉头，好似不悦地玩着他手里的烟盒。她想，他一眼都不看她，可能是生气了。她神情局促地看向丈夫，发现他正抿嘴窃笑。她撂下一句话，就起身去了厨房。

    潘行明有些无奈。徐小云走得飞快，好似就怕他开口阻拦。他看向默不作声的裘瞻博，哭丧着一张脸，问道。

    “我过生日，你还不能陪我小酌几杯吗？我可不想做和尚。”

    裘瞻博开了一只红酒，两个男人肆意喝了起来。在徐小云离开的期间，潘行明忽然好奇起他们夫妻俩的感情。

    “她到底有哪点吸引你的？”

    潘行明目不转睛地看着裘瞻博，疑惑的眼神中还有一丝鄙夷。他不会没有发觉方才在整场谈话中，裘瞻博对徐小云那有意无意的视线——这个占有欲极强的男人无时无刻不在监视自己的妻子。他知道发小的性格从小到大都是那么的可恶。

    出生于云层之上的小裘公子，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拿到第一的名次。潘行明还记的，当初有一个勤工俭学的穷学生，将裘瞻博久居其位的年级第一的名头给抢去了。他当然知道那个学生有本事，也知道裘瞻博是凡人，不是神仙。谁都有失败的时刻。

    就像平常兄弟一样，他们也起过争执。不为女人，不为金钱，只为裘瞻博所认为不值一提的道德观念。潘行明面对这样的问题，往往是他面红耳赤，争执不休，而裘瞻博仍是面不改色，凌然不惧。

    不久，他听说穷学生在贫困补助的名单上被划去了名字。裘瞻博自然恢复了往日第一的地位。当时的他已然预料到对方会暗箱cao作的行为。他已然看清相处多年的发小之所以狠心，是出于本性。裘瞻博心机太深，欲望太重，好似只要有人挡着他的道儿，是谁都能去迫害。

    尽管之后，他没有选择袖手旁观，以家族的名义额外提供了一笔资助金，救回了备受刺激，险些自杀的穷学生。可是这样的事情，俨然让他们的心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