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光阴h - 同人小说 - 见青山(琴花)在线阅读 - 十四

十四

        这几日都没有人来打扰沈兰摧,他也终于能够像以前一样晨课过后去演武场找人切磋。

    他与晏琢交手次数多了,又总见他调教徒弟,对长歌门的武学路数愈发了解,以至于如今没人能在他手下撑过几个回合。

    长歌门中饮酒赋诗之风兴盛,有魏晋遗风,春日里常有曲水流觞之兴。但沈兰摧一心向武,往日谷中也有这样的活动,他是从来不去的。

    他不大说话,时日久了,总有胆子大的同他亲近,沈兰摧没有恃才傲物的毛病,虽然有些冷淡,总体来说不算难相处的人。

    尤其是比起一张嘴便冷嘲热讽的韩非池。

    自古文人相轻,长歌门虽是江湖门派,但素来以文扬名,以至于文斗之后再起武斗也成了常事。

    对于弟子们互相切磋,只要不闹的太出格,一般是没有人管教的。

    韩非池十八岁那年拜入太白先生门下,进境一日千里,也愈发难以相处。他常用的武器是箫,但对其他乐器同样精通,此时便向弹琴之人邀战。

    “韩师叔又找赵师叔麻烦了。”

    那弟子怕惹了韩非池不快,不敢再说什么,那边韩非池已经嘲讽赵宫商琴艺不精的事来。

    小弟子忍不住小声说道:“赵师叔是大圣遗音的传人,韩师叔未免太过分了。”

    他的声音很小,但逃不过高手的耳朵,韩非池冷冷地瞥过来,看见沈兰摧又勾唇笑道:“这里都是拜了师的弟子,不敢说话,不如请这位万花谷的客人评上一评,沈少侠,你觉得师弟的琴如何?”

    沈兰摧没想到矛头会突然转向自己,但让他品评遗音传人的琴艺,未免太过强人所难。于是只好摇了摇头,回道:“在下不精此道,只觉得好听。”

    韩非池挑眉笑道:“你可是不敢说?他这琴声里感情驳杂,心神不属,白白糟蹋了好琴。”

    沈兰摧被人连番抢白,又在他不擅长的地方纠缠,也不耐烦起来,冷声道:“你又怎知不是自己心神不定,我不懂这些,好就是好,与你何干。”

    “够了,韩师兄,我敬你一声师兄,可你咄咄逼人。牵扯不相关的人,沈少侠是万花谷弟子,你为难客人,又是哪里的礼数。”

    赵宫商虽不习剑,但琴音自有控制人心之力,韩非池执箫应对,一时琴箫相争,弟子们脸色突变,纷纷退避。反而是沈兰摧,见二人以音律相斗,颇有兴致地观看起来,竟没有被两人音律扰心,令人不由侧目。

    “沈师兄,你也避一避吧,莫要硬抗。”

    他的自若在旁人眼中皆是硬撑,沈兰摧摇头回绝,他并不觉得如何难受,也没有心魔滋生的异样,只是心口隐隐有翻腾之意,便知劝告并非夸大。

    突来的一道气劲,正巧打在两人中央,对抗中的意识受此惊扰,音障不攻自破。却是有人半躺在花树之上,一副慵懒情状,尖锐剑气正从他指尖消散。

    “都散了吧。”他看起来刚被吵醒,语气带着点不耐和困倦,这么一个大活人在树上睡觉,先前竟没有一个人察觉。沈兰摧看着他,眼中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芒,那人注意到他的视线,微微一笑,便又合眼躺了回去,满树花叶将他再次掩盖,唯有一片衣摆落下来。

    “是疯子大爷……”

    那人的话没说完,被韩非池看过来的目光吓退,韩非池看着沈兰摧,十分意外有人能够不受他箫声所惑。

    “你莫非没有畏惧之物,也不曾有遗憾之事,真是奇哉。”

    沈兰摧同样不解地看着他,反问道:“莫非你有?”

    韩非池大笑道:“非我一人,这世间之人,哪一个没有遗憾,没有恐惧,没有七情六欲呢。”

    正是如此,才显得沈兰摧十分特别,寻常人听到他的箫声,都会被心中最痛苦的记忆吞噬,陷入心魔,若他再催上一催,心神崩毁神智尽丧也不是难事,但沈兰摧就是没有露出半点挣扎痛苦之色。

    “那你说说,我的箫又如何?”

    沈兰摧依旧回他,只觉得好听,再多的,就没有了。

    “罢了,竟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沈兰摧没少被人这样或真或假地埋怨过,并不在意这点冒犯,又听韩非池道:“晏师弟都不敢听我的曲子,你却是他的客人,有意思。”

    “为什么?”

    在沈兰摧心中,晏琢虽然性子有些恶劣,但于武学琴艺一道,还是让他十分仰慕,韩非池竟然说晏琢在他面前处于下风,让他难免有几分好奇。

    “谁知道呢,大约是亏心事做得太多,你倒是难得心思澄明,可惜啊,可惜。”

    沈兰摧没问他可惜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他与晏琢交好,而在长歌门这些时日,他再不谙世事,也能察觉到内部并非一派祥和。

    韩非池任性妄为惯了,搅散了聚会也没有半点愧疚,径自去了,先前抚琴之人走到他面前,行了一礼。

    “在下赵宫商,感谢少侠仗义执言,今日之事实在对不住,让你看笑话了。”

    沈兰摧回礼道:“实话实说罢了。”

    赵宫商背着琴,一把同样天下闻名的大圣遗音,他神色温和,嘴角含笑,一副谦谦君子模样。沈兰摧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不熟悉晏琢的人,会觉得他们有几分相似,都是一般温柔可亲。

    但他知道,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赵宫商坦荡谦和,礼数周全。相比之下晏琢的温和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高傲,外人能够窥探到的,只是他露出的冰山一角。

    “方才那位……”

    沈兰摧还记挂着一指破去两人音域的男子,那人看似漫不经心,但指尖拨动琴弦时,锋锐无匹的剑气他绝对不会认错,甚至激起了他心中战意。

    “是大爷,门主的亲兄长,早年受过伤,性子有些古怪,院子里弟子也不许进的。”

    他本想说杨青月不见客,又怕沈兰摧尴尬误会推脱之辞,便略提了一些。沈兰摧闻言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不知他肯不肯指点一二。”

    “兰摧想知道,为何不来问我呢?”

    晏琢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地,淡淡地瞥向赵宫商,这一眼略带警告,转向沈兰摧时又只剩了笑意。

    “晏师兄。”

    “赵师弟。”晏琢一颔首,嘴角微微勾起,又对沈兰摧道:“赵师弟很讨人喜欢,是不是?”

    沈兰摧不明所以,下意识看向赵宫商,回道:“他很好。”

    “哦。”

    连赵宫商都听出晏琢语气里的不满,他心思玲珑,自觉多余,寻个借口离开了。晏琢这才收敛了周身气息,勾了勾沈兰摧的下颌。

    “人都走远了,就这么好看?”

    “没有,我在看——”他闭上嘴,觉得这般问话实在无趣,摇了摇头不肯说了。

    晏琢见状哼了一声,握住沈兰摧的手掌,捏着他的指尖掐了掐。

    “不是他,那就是杨青月。”他想到什么似的叹口气,略微用力掐了一把他的掌心。“这才多久,眼里就只有别人了,兰摧,你让我怎么舍得把你放出来?”

    沈兰摧不接他的话,又向花树看去,那片衣摆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他略带惋惜地叹了口气。

    “他是个疯子,兰摧还是不要接触的好。”

    “不要胡说。”

    沈兰摧自是不信的,杨青月看向他的那一眼,清明凛冽,绝非心智混沌之人。他不过随口反驳,晏琢脸色却突然一沉,也不顾这还在外头,反身将他推倒在廊柱之上吻住。

    唇上传来一点刺痛,沈兰摧皱眉推他,晏琢顺势退开,指尖揉了揉他嘴角一点血痕。

    “他若这般要求,你一样答应么?”

    沈兰摧气笑了,他不过有心与杨青月一战,晏琢竟这样污蔑人。

    “除了你,谁还这样无聊。”

    晏琢凝视他片刻,忽地一笑,掌心依旧贴在沈兰摧侧脸,指尖缓缓描摹他清冽眉眼。

    “不是他,总有别人,兰摧,你都答应吗?”

    明明被逼问的是沈兰摧,反而是晏琢脸色压抑古怪,沈兰摧平静回视,略想了一想,回道:“我不知道。”

    “好……好啊。”

    晏琢手指力道猛地收紧,扼住沈兰摧咽喉,要害受制,沈兰摧不假思索,立即回手向他胸前攻去。他出手迅捷,指尖真气凝聚,手腕翻转几成残影,如芙蓉并蒂。

    晏琢不闪不避,受他一击,真气遭截身形猛地一晃,被沈兰摧接下来一掌拍在肩头。本该受力退开,晏琢竟硬接了这一式,只略侧身避过大xue,还是被翻涌的内息逼出一声闷哼。

    “你才是疯子。”

    沈兰摧忍不住斥道,晏琢唇角带血,眼睛却极亮,执拗地盯着他。他眉心紧皱,手背经络凸起,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被沈兰摧一推,便踉跄一下,却只抓住沈兰摧手腕不肯松手。

    他这副样子,看得沈兰摧没来由心惊,晏琢在他面前一向是强势却内敛的,从不会有情绪外露的时候。

    他想了想,觉得晏琢应当是在闹脾气。

    “你生气了?”他犹豫着问道,语气里满是疑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