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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晃的青天白日心中一悸,干脆闭上眼靠在李同文肩膀上。 李同文看着车窗外面,夜景一晃而过,好像开过了大世界,开过了凤凰楼,夜上海是个纸醉金迷的香饽饽,人人都想来这里分一口吃的。他一手捏着眉心,一手轻轻拍抚着沈子焉的臂膀。 “少将,警察局到了。”来福紧捏着方向盘,转过头对李同文说。 李同文点点头,来福刚准备下车替他开门,门自己就开了。 李同文人倚在车门上,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幸好沈子焉扶了一下他。 “少将、副官,您们可把我给等坏了。”一个满脸横rou的大胖子凑到李同文眼前,把着车把手,滚圆的肚子把两个人的去路堵得死死的。 李同文薄唇抿得紧紧的,到底是手头上有人命的人,看谁眼里都透着股戾气——除了沈子焉。 他就一丁点的柔情,在嘴里含着怕化了,在手里捧着怕碎了,只好恨不得立刻、马上全倾囊而出通通给了沈子焉。人说铁汉柔情、铁汉柔情,这柔是沈子焉独一份的,旁的人求都求不到柔的细枝末节。 大胖子被看得怕了,背后密密麻麻地布了层汗,忽冷忽热的。他想从口袋里拿块手帕出来,奈何肚子太鼓,撑得手帕像是嵌在了口袋里,死活拿不出来。 大胖子叫王秋生,是个二世子,他爹娘给他名字起得挺秀气的。但事与愿违,王秋生像是非要证明自己是个有独特脾性的二世子,没应了爹妈的愿,成了个满口黄牙的油腻二世子。他虽然做着这管吴淞码头的警长,但肚子里是个只有夹花rou没半点墨水的绣花枕头。 吴淞码头上的警局rou眼可见的金碧辉煌,毕竟是码头上的地界,四方走河运营生的往这过都得偷偷打点,油水多,否则王小胖子怎么会进了警局后又晋升成王大胖子,都是养的。 李同文本以为门口两根柱子上缠的都是金锡箔,伸手一摸居然好像还是纯金的,再敲了敲,哟,还不是空心的。柱子上刻了云雷纹,方方正正的条理清晰,仿的是云雷纹钺,一看就知道花了大价钱找人来专门精雕细琢的。玄色大门上挂着两个对称的含珠青龙铜制脑袋,珠子竟用的是黄玉,打了两个孔,串着一个圆环,看起来倒有点像古时的衙门。 他扶着沈子焉跨过朱漆门槛,细心地嘱咐他:“慢点,这门槛高。” 王秋生终于拉出了口袋里的手帕,慌慌张张地擦掉一脑门子的汗,“是是是,高高高,明天就叫人拆了,少将副官您俩慢着点。” 沈子焉听到王秋生说话,忍不住要嗤笑,心想,要不然说这王秋生傻的呢,好赖话都听不明白,李同文哪里是真的在说这里门槛高,摆明了讽刺他这贪得太明显了点。 “少将、副官,楼上面坐,请请请。”王秋生卑躬屈膝的模样有点让人想起福满楼招揽客人的店小二。 二楼倒没一楼那么奢华,像是特地被清点过的样子,但是王秋生还是不够细致。“咕噜”一声,一条乳白色的羊毛地毯从档案柜后面滚了出来。王秋生一个眼色传给旁边跟着的下属,手背在身后急促地挥着,让他赶紧收收好。 王秋生办公桌的后头挂了个巨大的画像,画里居然画的是李同文亲自带兵打一次大仗时骑在马上的样子,前面还放了个红木桌子,桌上放了个白地青花瓷,瓶身上孔雀绿勾勒出一条在云间翻腾的双龙,瓶口翻卷里面插了几朵不知道哪里搞来的花。李同文上前摸了把红木桌子,没有灰,应该经常打扫,这倒是挺虔诚的。 “你在我的画像前放张桌子?”李同文一掌拍在红木桌上,振聋发聩,“是不是还要在上面再给你插两支蜡烛?你好天天上供啊?” 王秋生被吓得一激灵,双腿一软差点跪下来,还好身边的下属扶着。 “同文,你别吓着人王警长了,他说不定是天天拿着个软垫在这把你当佛一样拜着。”沈子焉和李同文一个白脸一个红脸的和着。 “对对对,对对对,副官说得对,我是心怀崇敬之意,崇敬、崇敬。”他还特地强调了崇敬。 李同文本就只是想吓吓他,立立威风。挥了挥手拉着沈子焉在皮沙发上坐下来,二郎腿一翘,手敞开搁在沙发靠背上,“大晚上的还把我叫过来干嘛?” 王秋生嘱咐下属给两位大人泡自己私藏的西湖龙井,一边从档案柜里抽出三份近期吴淞口死人的案子递给李同文。他掀开案件簿和沈子焉一块细细查看。 “少将,第一个第二个案子都结案了,第一个死的是个船厂工人,上个月30号夜里死的,命不好撞破了两个帮派正在暗箱交易的事情,就被灭了口。第二个死的是个大华饭店的舞女,这个月6号死的,舞女小有名气,家里住在码头附近的小弄堂里,有个醉汉路过的时候心生歹意,把人掳到草丛里jian杀了之后抛尸在吴淞码头上。”王秋生交代完前两个案子,噤了声。 李同文和沈子焉大概翻了翻案件,与王秋生说的大概都是一致的,第一个帮派里随便推了一个替死鬼出来,醉汉也被抓捕归案,证据确凿找不到什么错处,但又隐隐觉得不安,30号,6号,昨天的事是9号,太密集了,出事地点又恰好都在吴淞码头——一个风口浪尖的黄金地段。 李同文又翻到昨天的案件,王秋生立马接上,“昨夜死的是个大学里的学生,还没查出来是为了什么死的。” 李同文合上案件,冷声说:“那就去查啊,把我叫来是想我替你查,公家给你拨那么多钱合着就是养着个饭桶呢?” “不不不不,不是。”王秋生说话磕磕巴巴地,吓得双腿一软差点又要跪下,“我们查查查查……我们查一晚上了到现在饭都没吃。” 沈子焉用手捂着嘴,和李同文咬耳朵,“撒谎呢,满嘴都是堂口的爆炒螺丝味。”他鼻子灵,刚进门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还没散开的香气。 李同文点点头,但也没戳破王秋生,冷冷指着弯着腰的王秋生,“别和我兜圈子,说重点。” “那个大学生是他们学校里一个爱国社团的主心骨,今天好几个学生跑上门来说要讨说法,非要说是……”王秋生鬼鬼祟祟地打量李同文。 “别吞吞吐吐的。”沈子焉有点着急。 “非说是您们搞得鬼,看不得他们学生搞活动,找人暗杀的。” 沈子焉松了口气,“让他们说吧,几个学生也掀不起多大风浪,清者自清。” 这次王秋生是真的“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少将饶命啊,今天有个警员听不得有人这样污蔑少将和副官,失手……失手打死了一个闹事的,没想到这群大学生挺贼,还带了个报社的……” 李同文差点以为自己得耳障了,耳朵里像有几百只蝉同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