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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撑开,几缕阳光落了进来。 室内的环境陡然清晰,黎敬雪深呼吸,抿紧嘴唇。 她被拉到了一条桌案前才堪堪停下,目光只能隐约瞥见上方两条静静垂下的袖袍袍角,袍角上用绳结缀着两颗洁白的铃铛。 铃铛很漂亮,即便隐在昏暗的光线里,依旧闪着微光。 沈凌呼吸一窒,她陡然发现,袍角上的铃铛和自己收藏起来的第一颗宝藏一模一样。 黎敬雪只瞥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直接跪了下来用力磕头,还紧拉着浑浑噩噩的弟弟一起。 “大人对不起!大人对不起!是我弟弟不小心——” “碎片呢?” 带双胞胎进来的仆人急忙呈过去。 碎裂的铃铛混着鲜血,躺在上好的丝绸里。 上方传来轻轻的搁笔声,然后是布料的摩挲声,那几枚碎片被微微拨弄了一下。 黎敬雪咬紧牙关,沈凌的视角模糊起来——这是因为黎敬雪此时似乎怕得快哭了,眼里全是雾气。 躲在她身后的黎敬学已经哭了,整个空间里最响亮的就是孩子的抽噎声。 “……考核时从这个小男孩手上滚落,直接跌碎,又沾了血?” “是的,大人。按理来说,您分发的铃铛是绝不会——” 绝不会被孩子失手砸碎的。 “嗯。我知道。你下去吧。” “大人?” “我单独问这两个孩子几句话。” “……是。” 仆人离去了。 黎敬雪听见桌案上有细碎的纸张摩擦声响起。 “你们是黎家的双胞胎?名字叫什么?” “……黎敬雪,大人,我弟弟是黎敬学。” “哦。前几次选拔考核都排第一?” “是的。” “今年几岁了?” “十岁,大人。” “这样。” 头顶的祭司似乎是写完了什么东西,再次轻轻搁笔。 “十岁在人类的标准中,也不算幼小了。” 沈凌的视线彻底模糊起来,十岁的黎敬雪眼睛里也掉出了眼泪。 “大人,大人,我弟弟真的不是故意——” “十岁的男孩,遇到事情还躲在jiejie背后哭?” 祭司没有扔出烧死他们的命令,也没有招手挥出琴弦般的力量,更没有赐下灾祸——祭司只是向黎敬学的脚下掷了一支毛笔。 “去旁边的木柜帮我换支笔。这支毛秃了,你去拉开柜子第三层,拿支新的给我。” 黎敬学不敢动,依旧停在原地哭。 黎敬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第一滴眼泪已经掉了出来,所以后面的眼泪也吧嗒吧嗒掉出来。 “唉。” 沈凌的视角完全被眼泪糊住了,但这声叹息她熟悉到了极点——不到几小时前还有句如出一辙的响在耳边—— 其含义,大抵就是“为什么我是个社畜我不想去工作算了工作使我快乐”(。) 结合此境稍稍变通一下,可能是“为什么我要去哄孩子我不想哄孩子算了还是”—— “别哭了。吃糖吗?” 黎敬雪一片模糊的视线里,缀着白铃铛的袍角近了,桌案上的祭司也走了下来。 她还模糊看到两支红艳艳、亮晶晶的漂亮东西。 “前段时间我藏好带回来,原准备逗猫……算了。两串糖葫芦。来,你们一人一根?拿好。” 她哭声一顿。 停在她眼前的小零食是古老遥远的C国市井街头才会贩卖的东西,糖衣亮晶晶的,山楂的甜味在空气里沁了出来。 “吃了糖就不要哭。准备准备帮我完成工作吧,今天教团的文件也……” 身后的弟弟一边哭一边把这支小零食攥在了手心里,他胆子其实比jiejie大得多,而且有个看到想要的东西就必须攥在手心里的习惯,所以此时虽然搞不清状况,已经先一步夺过了自己那份。 但黎敬雪没伸手。 她用力吞下自己的抽泣,双手揉干净眼泪,又和之前在镜子前那样抹了抹自己略凌乱的衣襟。 接着,她抬头去看握着糖葫芦的祭司,心里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沈凌的视线和她一起缓缓向上。 划过候鸟翅膀般拖在地上的袍角,划过缀着白铃铛的袖尾,划过繁复层叠的袍服。 停在他的脸上。 藤紫色的眼睛正半垂着看她,点在眼角的泪痣美得惊心动魄,神色古井无波,含着长辈看小孩的纵容。 祭司必须佩戴的冠饰一个不落,也许是因为年代久远,需遵循繁文缛节,他戴的那些比沈凌戴过的还要更多、更重—— 起码沈凌小的时候没有坠过长长的流苏耳坠,发冠下也没有稍稍垂成一串雨滴似的菱形水晶串,斜斜从他发间落下,末端的水晶也许会在他每眨一次眼睛时轻轻搔过睫毛。 不过那美景并未被眼前的两个小孩窥见。 因为这是稳重端严的祭司,他从头到尾连眉毛都没动,更别提眨眼。 明明也就是个半大的少年模样,但一举一动都干净稳重,像尊塑像。 黎敬雪看着祭司真正的模样,一时忘了神。 即便是很多很多年以后,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祭司,她也没办法忘记这幅模样,以及脑子里蹦出来的感叹—— 【这就是我所要忠诚一生的祭司了。】 那么宁静,那么庄重,那么美,还那么温柔,是第一个向她递糖的人。 黎敬雪找遍所有的形容词都夸赞不过来,从此以后所有祭司在她眼中都是残次品。 包括沈凌。 但沈凌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消失了,没心没肺的小猫第一时间蹦出来的感叹却是—— 【一定很累。】 怪不得黎敬雪负责监管她时从来没满意过。 怪不得黎敬学看她的眼神像看什么脏东西。 ……这就是那些老师、那些高层们所要求的,最完美的祭司形象吧。 她曾经吐着舌头和卡斯卡特抱怨,觉得那是只有变态才能达到的标准——竟然连眼睛眉毛都不能动! ——因为是阿谨,所以他做祭司做到这个程度,沈凌竟然不觉得惊讶。 但她一点自豪、欣喜、炫耀的积极情绪都没有。 曾经全套出席过某场重要的宴席,而仅仅戴着那些冠饰赐福一下午,她就觉得自己脖子快断了。 【很累。一定很累。】 【因为是最稳重最有安全感的阿谨,所以那些服侍他的仆人觉得再怎么累也没关系吗?】 ……好过分。 果然还是让她来做最伟大的祭司吧。 就算阿谨可能曾经做过这个,也不可以做最伟大的,现在做本喵的第一仆人就好啦。 “你好。” 见面前的小女孩愣着不说话,祭司再次开口,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