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横财

    解决完手头的工作，高翰抬头看表，已经七点多了，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叫。

    想了想，她还是一把拽住了往正在往楼上移动的许悠悠，问：“刚才我说的都会了？”

    许悠悠用力点头：“会了会了。”

    高翰说：“真会了？那你说，刚才那个电风扇是什么问题？”

    许悠悠：“呃……那个，什么线断了……那个，开关的地方，是吧？”

    瞧她结结巴巴地傻笑，高翰顿时气得两眼发黑，她本以为要问到第四五个问题时才会看到这幅痴样，没想到许悠悠连第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你不是说听了吗？”高翰咬牙切齿，转身就要去找东西抽人，被许悠悠一把抱住，掐着嗓子说：“姐别打我，我错了！我就是饿了，我饿得脑子转不动了，”见她稍微平静，紧接着说道，“姐你也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吃，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去买菜！”说罢一溜烟地跑出了门口，跑没两步探回头来，“姐你吃什么呀？”

    高翰说：“家里有，不用出去买。”

    “哦哦。”许悠悠朝她露出讨好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走回到楼梯这边，说，“我这就上楼去做饭，姐你坐那儿——”一句话没说完，被高翰一把拉过去，上半身按在楼梯扶手上，屁股上立刻挨上了巴掌。

    许悠悠疼得乱跳：“我错了，我错了，轻点打……”

    二十几个巴掌抽下去，高翰才松了手，她每次想狠狠惩罚一顿让她长点记性，但每次都被她大哭大叫吵得脑仁疼，大概因为如此，许悠悠到现在都啥也没学会。高翰说：“明天再教你一遍，再学不会你赶紧回家去吧，别在这气我。”

    见她没有继续打的意思，许悠悠又笑嘻嘻地缠了上去，挽着她的胳膊说：“我明天就学会了，你明天再考我，我一定会。”

    高翰说：“记着你说的话，明天如果还学不会，你别想坐着吃饭。”

    楼板薄，隔音差，高衡被从睡梦中吵醒，见外头已经漆黑一片，腹中饥饿非常，便要下楼去找jiejie。洗了把脸走到楼梯处，耳边突然听到了熟悉的揍人的声音，还有许悠悠尖细的求饶声。偷眼往楼下去看，高衡被吓了一跳，楼下高翰的怒意几乎满溢了出来，即使看不到脸也能明显地感觉到。

    她第一次见到jiejie发这么大的火，在过去十几年的记忆中，高翰从来没有这样过，当然她也会生气，也打过高衡，但顶多让她趴在椅子上用力拍几下，即使是在最生气的时候也不曾这样粗暴。

    虽然现在趴在楼梯扶手上的不是自己，高衡却感觉到了一丝害怕，连忙退回来坐在了椅子上。

    高翰和许悠悠上楼，见到高衡后说：“醒了吗？洗洗手吃饭了。”语气和平时毫无二致。

    许悠悠的脸上还挂着几滴泪，表情中却看不出丝毫哭泣的痕迹。“姐这是你从家里带来的吃的吗？”她一边问着，一边已经拆袋子张罗开了，跟在自己家似的。

    许悠悠当学徒不行，做饭倒是挺利索，折腾了没一会儿就把饭菜热好端上了桌。

    三个人吃完饭，许悠悠收拾碗碟冲洗干净，又把地板扫了一圈，对高翰说：“姐我们走吧。”

    高翰说：“走吧，小衡你去吗？我把她送回家后去买东西。”

    许悠悠是店里一位老顾客的孩子，学习太差早早地就退了学，当了两年街溜子之后被家长押着送到了这里，托付给了高翰。她父母了解自己孩子的脾性，连工资也不要，中午晚上两顿饭就当报酬了，学成之后再说别的。虽然许悠悠确实不学无术，只会惹人生气，但高翰还是不愿承这莫须有的人情，再加上确实担心一个小孩走夜路的安全问题，便天天走路送她回家。

    三人出了门走了将近半公里，姐妹俩跟许悠悠告别，目送着她上了楼，大概一二分钟之后，三楼的一个窗户被打开，许悠悠探出身来跟她们摇手，气喘吁吁地大喊道：“我到家了，你们回去吧！”

    俩人转身往回走，高衡突然走得快了些，和jiejie之间差出了两米去。

    高翰叫她：“小衡。”

    高衡停下来回过头。

    高翰说：“走那么快干什么？”

    高衡说：“没有啊。”说完仍旧低着头，不知道在研究地上的什么东西。

    怎么生气了，难道是她看见了自己打许悠悠的场面，被吓到了？高翰没有再问，转而在心里怀疑。高衡大概从来没没见过自己那副样子，她从小学习又好行为又乖，鲜少有犯错的时候，偶尔犯一些莫名其妙的倔强，自己也是拍两下算完，从未真正疾言厉色地惩罚过她。

    高翰也是在碰到许悠悠之后才知道这世上竟有那么不听话的孩子，而自己竟会为此变得如此暴力。

    高衡仍自顾自地在前面走，高翰快步追上她，指着旁边的小卖铺问：“我买瓶汽水喝，你喝吗？”

    “不想喝。”高衡立刻说，说罢又转头往她指着的地方看了一眼。

    汽水是乡下生活里最为昂贵的零食之一，一般只有过年才能见到一面，而高衡，其实是一个嘴馋的小孩。

    高翰买了两瓶，把其中一瓶递给她，高衡拧开喝下去，脸上的表情果然松缓了一些。

    两人买了高衡需要的日用品，回家后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高衡被高翰洗漱的声音吵醒，支起上半身，坐在床上揉眼睛。

    高翰出了卫生间，说：“被吵醒了？”

    高衡还没彻底清醒，困倦地“嗯”了一声。

    高翰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说：“这里墙薄，隔音太差，你再睡一会儿吧，早饭在桌上，你醒了吃。”

    “不睡了……”高衡拖着长音，刚说完就打了个哈欠。

    高翰笑道：“不上学不上班，起那么早干什么？对了——”她在桌上捡起什么，递给meimei，“你拿着。”

    高衡接过来，看清楚是啥之后吓了一跳，竟然是一百块钱。

    高翰说：“在外面不比在家里，身上不能没钱。你仔细点拿着，别掉了。”

    高衡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高翰已经下楼去了。她翻过来覆过去地把钱看了两遍，确认这就是一百块钱，自己也不在梦里。

    崭新的一百块，在这之前她好像连碰都没有碰过。从小就一遍又一遍地听父母抱怨生活的困苦，小学时一日三餐都在家里解决，中学时的生活费也是紧巴巴的，偶尔受托出门去买东西，剩下三五块钱是仅有的拥有零花钱的机会，可以买点同学们都在吃的零食解馋。一年到头，这样剩钱的机会大概有十次不到。

    一百块，是二十个五块钱。

    洗漱吃饭下楼，高衡还是晕乎乎的，那张纸币被放进了文具袋里，文具袋放进书包，书包放在床头，不会丢不会掉，绝对安全的位置。

    一想到自己拥有这么一比横财，高衡便感到一阵幸福和安心。

    楼下高翰正在教许悠悠修电风扇，许悠悠一脸懵，像还没睡醒。

    高衡没别的事儿做，站在后面一起听。

    高翰一边教一边问，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暴躁，时不时停下来，看一眼高衡再看一眼许悠悠，长叹一口气，声音极力平静下去。

    不知道叹气了几次，高翰用螺丝刀一下一下敲着电风扇的壳子，说：“我问最后一遍，确定电机有问题，接下来再检查什么？”

    “呃……”大概瞧她脸色不好，许悠悠终于不困了，表情认真了起来，然而态度好也无济于事，磕巴了半天，带着问号说出了答案，“电线，还有轴承？”

    高翰突然站起来，许悠悠立刻抱头鼠窜，没想到高翰并不是去捉她，而是上了楼，拿了一根细藤条下来。她坐回原位，转头看向meimei，说：“小衡，你刚才也听了，你告诉她。”

    高衡回答：“检查轴承和轴套，如果不是，再看电源线，如果还不是，可能是电容的问题——是叫电容吗？”

    高翰点头，苦笑一声，说：“小衡是昨天刚来的，你来了多长时间了，许悠悠？”

    许悠悠瘪着嘴，看起来有点委屈，小声咕哝：“我脑子笨。”

    高衡也看出来了，这人好像是真的笨，不是单纯不听话。她上学时就发现了，有的人就是脑子不好使，咋努力也不行。

    高翰说：“你一直说自己笨，所以这个问题我教了你起码三遍了，你到底是笨还是不想学？”她拧着眉头，脸色越发地不好看，“昨天我怎么跟你说的？”藤条被她捏在手里，另一端一上一下点着桌子。

    看起来像是要打人，高衡赶紧退后两步。

    许悠悠捂住屁股也后退两步，眼睛紧盯着那根藤条，表情害怕又委屈。她眼睛大，鼻子嘴巴都小，面相有点娃娃脸，这么皱眉撇嘴，更加显得可怜。“我想学，姐你别打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高翰沉默几秒，说：“确定电机故障了，再检查什么？”

    许悠悠说：“轴承，电源线，和电容！”说罢好像被自己惊讶到了似的，傻笑着挠头，“我记住了。”

    高翰一看见这傻笑就来气，斥道：“讲了三遍你记不住，看见藤条你记住了，你就是欠揍是不是？伸手！”

    许悠悠大叫：“怎么说对了也挨打啊！”

    高翰冷着脸：“你伸不伸？”

    许悠悠嘴上不服气，手却乖乖地伸了出来，手指被揪过去，手心狠狠挨了几下，浮现出一小片相连的红痕。

    藤条放下去了，许悠悠的手还悬在半空中。“好疼，”她一边说，一边觑着高翰的脸色，“下手真狠……”

    高翰说：“手放在这儿干嘛，还想挨打吗？”虽然这么说，藤条还放在桌上没动弹。

    许悠悠说：“打到手指了……”

    高翰的神经一紧，拉过她的手检查一番，问：“哪儿？”

    许悠悠嘿嘿笑：“没有，我疼，姐你给我揉揉。”

    高翰脸色一黑，拿起藤条来要抽她，让许悠悠一个后退跑走躲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