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可是他叫她母亲诶

    谢惊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弟弟苍白的脸上悄然爬上一点鲜艳的血色。

    谢惊云眼尖，她好像透过貂裘柔软的皮毛看到了小公子红起来的耳朵。

    谢惊云实在是难以言喻。

    她知道自个生的美，很多修仙者自诩高雅如天上弦月，看见她眼中或多或少也会闪过一抹微妙的惊艳。

    但如谢小公子这般，脸红耳朵红至此的，也颇为少见。

    这不像是害羞，反而像紧张。

    她不由得朝小公子走近了一步。

    这一步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

    小公子垂着眼不敢看她的脸，锋锐上扬的眉宇不复往日的桀骜张扬，他别扭地微微侧头，抿了抿唇，小声唤道：“陈、陈夫人。”

    陈夫人是谁？

    而且自己看起来有这么年长？

    从未被人叫过“夫人”二字的谢惊云险些被气笑了。

    她快步朝谢小公子走近，翩跹的寒风带着冷冽的味道。

    谢惊云眯起眼睛，谢小公子身量欣长，她抬头恰巧能正对上谢小公子颤抖的眼睫。

    “啧。”谢惊云有些不爽，舌尖抵着牙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啧。

    他怎么能比她高？

    她慢吞吞地伸出两根手指按了按少年瘦削的肩膀，安着些不怀好意的意味：“……你叫我什么？”

    谢小公子的睫毛抖的更厉害了，像是被捉在手心里不住震颤的蝴蝶的翅膀，想让人去伸手摸一摸瞧一瞧。

    谢惊云很有耐心地等待谢小公子的回应。

    一息，两息……

    过了好半晌，谢惊云微乎其微的耐心即将告罄。

    谢公子身量高，她微微踮起脚扯着谢小公子盘扣的结结实实的衣领往下一扯，她琥珀浅色的眼瞳流光溢彩，语调轻扬，明明是讥讽的话语听起来倒像是软绵的情话：“哑巴了？”

    她都这般贴脸嘲讽，谢小公子仍旧一言不发，他长着一张嚣张冷冽的脸，怎么性子偏生这么绵软？

    被人骂了也不还嘴。

    着实无趣。

    谢惊云松开手，谢小公子的衣领被她攥的乱七八糟，盘扣散开，露出青紫一片的脖颈。

    可怜见的。定是在谢家被人欺负了罢。

    谢惊云在心里小小地感叹一番。但她又不是怜悯心无处发放的圣母，谢家的一切东西都令她讨厌，不管是受害者还是施虐者，谢惊云都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闲散人生态度——

    她权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转身就走。

    一道嘶哑的声音迫使她停下脚步。

    不管这谢小公子说什么，谢惊云都不打算多管闲事。

    可是，谢惊云脸上露出一个很是微妙的表情，可是谢小公子喊她“娘”诶。

    她猛地转身，谢小公子还立在原地，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

    他声音很低，“母亲。”他道。

    谢惊云恍若被九天玄雷兜头劈中，她一时之间还无法从被弟弟喊母亲的惊天秘闻中回过神来。

    她不吭声。

    倒是谢小公子亦步亦趋地朝她走近，在离她有三米左右距离的时候，又谨慎地停下来。

    “母亲，主母让儿子在侧门这里接待您。”

    母亲，侧门，主母，接待，谢家流落在外的儿子……

    这几个词语在谢惊云脑海中不住盘旋，最后拼凑成一个很荒谬的事实：谢家新认回来的儿子是个瞎的。

    他把她错认成了她父亲某位姓陈的炉鼎。

    也是，她父亲谢怀璧名声在外，正妻只她生母林荫一位，但在她离家去苍岚宗求道之前，家里的侍妾就不下二十之数。

    这么几年过去，想来她父亲是长进很多。不再往家里带莺莺燕燕，反而学会了养外室炉鼎的那一套做法。

    只可惜谢家子嗣不丰，历代单传。

    只有谢惊云这一代，出了岔子。

    她突然有了个弟弟。

    只是，这位谢小公子不认识她这个jiejie也就罢了，怎么会不认识自己的生母呢？

    难不成从出生就被生母丢弃，直到现在才被找回？

    那其中可以做的文章，可就大了。

    谢惊云把眼底的打量思忖隐藏的很好。

    她没有应谢小公子的称呼，她没有无痛当娘的打算。

    她只是浅浅笑了笑，像一位真正的母亲那样，拉过谢小公子的手，没有顾及他手指的冻疮，亲昵地拍了拍、揉了揉。

    “好孩子，”谢惊云喟叹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羽嘴唇轻微蠕动。

    他有些后悔，他就不该听了林荫的话，主动来与自己以后的“生母”打好关系。

    林荫对他说，陈氏是凡人女子，是谢怀璧上不得台面的炉鼎其中之一，性子温柔小意，长相柔和可亲，她一定且必须会全力配合他。

    陈羽手背上的冻疮擦了药，皲裂的伤口才愈合不久，又被陈氏若有似无的抚摸摆弄的裂开。

    陈羽对人的情绪很敏感。他从陈氏的身上没有察觉到恶意。

    手上的冻疮裂开应该只是陈氏不小心为之吧。

    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凡人炉鼎，也是被精心呵护的，从没受过苦，没生过冻疮，不知道冻疮裂开的细小长绵的疼痛。

    陈羽这样想着，没注意到陈氏的脸离他越来越近，直至鼻尖相抵，呼吸交织。

    从来没有人离他这么近过，更何况还是这么姿容绝艳不似凡尘中人的娇柔女子。

    陈羽挣开陈氏覆盖在他手背上的纤纤十指，他不敢看陈氏，只能集中精力注视着自己开裂的手背冻疮。

    “陈羽。”陈羽抿着干裂的唇，“我叫陈羽。”

    不姓谢。

    谢惊云转过千百个念头，才想起陈羽还没有认祖归宗，不能姓谢。

    她浅浅一笑，琥珀浅色的眼眸弯出好看的弧度。

    她起了捉弄的心思，谢家大小姐从来就不是好孩子，她没有澄清误会，反而捉刀打探敌情。

    “阿羽，”谢惊云试探性地叫出这个昵称，感受到呼吸相对的另一道呼吸轻微凝滞，才满意地继续说下去，“你对谢惊云怎么看？”

    《狸猫换太子》里的狸猫占了太子的位置，两者水火不容。

    陈羽会怎么看谢惊云？

    他会希望她死吗？

    陈羽的呼吸骤然急促，他迟疑着：“我……”

    这是怕她这个“母亲”打小报告？不敢对她说实话？

    谢惊云笑容更加柔婉，她指尖轻轻勾了勾陈羽乌黑的发尾，轻声劝哄道：“我听说谢惊云她是个废物……”

    “谢家家主之位迟早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