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光阴h - 言情小说 - 桃花楼在线阅读 - 第四十章 暂且作别

第四十章 暂且作别

    许府。书房。

    适泽一无所知地跑来告诉许华羡柳韵织被卜籍带走之后,许华羡愤悔良久。

    他当时就不该因为一时愤怒颓丧让她走。他以为她再怎么难过生气都不至于离开许府,没想到她去找了卜籍。

    他立马众人派人去寻,意料之中的无果而返。

    柳韵织真就这样离开他了吗?

    许华羡既悔恨又愤懑之时,下人来禀:

    “小公子,这是迎桃姑娘送来的,说让您过目。她问小公子,明日是中秋,不知小公子晚宴准备如何安排?”

    许华羡扫了一眼那沓东西,纸上说了些铺子的近况,账簿里是府上近日的流水。迎桃最近都找不到他人,便将本该每日口述汇报的内容都写在了纸上。

    中秋,许华羡头都大了,看看家里这个状况,叫他如何过中秋?柳韵织不在,他同姜礼绮没什么好过的。柳韵织若在,那他们三个人便更没什么好过的。但他也不能将姜礼绮一人晾在府里。啧,这人怎么偏偏选在中秋前后来拜访?真是故意为难他,将他逼入绝境。

    “迎桃可说她有何打算?”许华羡揉揉太阳xue,恹恹抬眼道。

    “这个……迎桃姑娘说但凭小公子定夺。”

    迎桃定是在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她如此聪明伶俐,怎么不知道为他分忧?

    许华羡一句“明日再议”将下人打发了。

    柳韵织厢房。

    姜礼绮正在案前记录今日在街巷上观察探听而来的信息,她昨日也是堂而皇之地在柳韵织面前书写,柳韵织未多过问,两人心照不宣。

    忽有丫环来禀:“姜娘子,小公子请您收拾东西回客院歇息。”

    其实许华羡原本用的滚字,但丫环可不敢照搬原话冒犯客人。

    “知道了。”姜礼绮神色傲然,语气清淡。

    她的戏暂且告一段落,接下来便看看两个大主角如何发挥吧。她居高临下地轻蔑一笑。

    书房。

    一个时辰后,下人又来禀,说柳娘子和卜公子都已回到府中。

    她回来了??!许华羡体会到什么叫做喜出望外。

    他立马赶到西侧院,见柳韵织房门开着便走了进去,眼尾含笑,柔声唤道:“阿织——”

    然而他刚刚走近跟前,便闻到记忆中那股浓郁的檀香,笑意瞬间泯灭。

    他愤然握起她的左手,碧木镯?!定是卜籍给她的。

    “你怎又戴上此镯??”

    在许华羡的记忆里,她戴上碧木镯,便是她毅然决然同自己分离的开始。

    “娘亲给我的镯子,自然要好生戴着。”柳韵织拨开他的手。

    “阿织……”许华羡知晓不能同她硬着来,“可否摘了它?”

    “这镯子一旦戴上,便摘不掉了。”

    这话说得狠心而坚决。她是说,她决意离开自己,便不会回心转意了吗?可他怎会再给她一次从自己身边离开的机会?

    许华羡眉聚成峰,声音沉厉:“那我便从此刻起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你去何处,我便去何处。”

    柳韵织仍是那般孤傲的语气:“好啊。我此刻正打算去沐浴,许公子一起啊。反正浴房大得很,浴桶也不止一只。”

    西侧院本有东西两间厢房,但许华羡将西厢房改成了大澡间,有一个大浴池和一块宽阔的日常沐浴区。

    她又叫他许公子。许华羡咬了咬后槽牙。他俩一起去澡房,然后各洗各的?原来色欲熏心的她还能提出这种相处方式?

    “好,”他努力让自己语气温和,“我同你去。”

    浴房。

    许华羡一边沐浴一边别过头看她,他不明白柳韵织此时在想什么。

    她的神情,那么的目中无人,那么的心安理得。她的侧脸,原本应如皎兔温如玉粹,现下却似寒剑冷若冰霜。

    她是不是就想瞧自己,眼巴巴看着她裸如莹雪的身子却又不敢拿她怎么样的样子?她是不是就想看自己憋闷难受?她是不是就是不想让自己好过?是不是只要自己不好过,她便开心了?

    沐浴洗漱过后,许华羡跟在柳韵织后头回她卧房。

    “明日,是裴兄的秋试……”许华羡试探地开口。她先前说她要同他去送裴岱宜去试院,不知她现在怎么想。

    “嗯,我会去的。”柳韵织在镜前涂抹面膏。

    许华羡腹诽,他真是低估了裴兄在她心里的地位。

    “我今夜就住这。”许华羡虽是想询问她的意愿,但还是用了陈述语气。他想了想,就算她赶他回去,他也不会走的。

    “随你便。”柳韵织躺上床,懒懒道出一句。

    “我也要睡床。”许华羡见她态度竟还很随和,便开始厚脸皮地讨要。

    柳韵织便往里挪了挪。睡一张床而已,又不是没睡过。她懒得计较这些同他争论。

    这是什么意思?许华羡一边爬上床,心里有些战战兢兢。她竟然愿意让他同她睡一张床?他思来想去在脑子里琢磨了百八十回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她背朝自己,定还是在生气。

    “阿织……”许华羡压抑不住那股潮热,翻身抱住她。他希望他抱抱她就可以不生气了。

    柳韵织没有反抗。抱就抱吧,又不是没抱过。可她为什么这么难过?

    许华羡嗅着她身上的馥郁芳香,不觉身下愈发胀硬,有一团火在体内热烈地烧灼,燃及肺腑。

    是自然而然,干柴烈火一点就着的。吞津吐涎,拨花尝蜜,缠绵旖旎的湿润沼泽才能浇灭那团烈火,灌溉那身干涸。

    她遂了他的愿。耳边是他浓重的闷哼和急促的呼吸,而她的思绪却无法融入。

    她以为,他抱她、亲她、进入她会让她改变主意,但她发现,都没用了。他的和玉肌肤,他的抚爱温柔也没有用了。那他还有什么是能留住她的?

    次日。

    柳韵织和许华羡从试院回来。许华羡想着,裴兄倒是很开心,有美人祝他中秋安康,送他去参加秋试,预祝他金榜题名。柳韵织笑靥如嫣,比平日明艳许多,也不知裴兄可有看出他俩闹了别扭。

    但她来去一路都没同他说话。回到府中进了房里,才蓦地同他讲:“我要走。”

    “去哪儿?”许华羡闻言睁大双眼。

    “离开你。”三个字,冷冷冰冰。

    原来她早就想走,原来她回来不是为了同自己重修旧好,原来她留到现在只是为了送裴岱宜去考试?

    “柳韵织——你不能走。”许华羡攥紧她手腕。

    他只想让她留下,但他却从没想过她留下之后的事。他的挽留,不过出于他想占有。

    柳韵织将他甩开:“你以为你能阻拦我?许公子,你要知道,无论是你,还是这高墙深院,还是那张卖身契,都不可能留得住我。”

    无情,冷漠,仿佛他做尽天下恶事罄竹难书一般对他憎恨,厌恶,鄙夷。这样的眼神,许华羡没想到他竟会见到第二回。

    既已是第二回,他便不会那么在意。

    “我不会让你走出许府。”许华羡激起一身煞气。

    “好啊,那你便去与卜籍比试一场。要么你杀了卜籍,我留下。要么卜籍杀了你,然后带我走。”

    柳韵织用她清清泠泠的声音说出这些打打杀杀的暴戾之词,有种说不出来的陌生恶毒之感。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他?”许华羡听到卜籍这个名字就一肚子火,正愁无处释放。

    呵,因为他那没用的占有欲,为了留下她,竟要杀害旁人。虽然知晓那只是他受自己激将而说出的气话,但她觉得他已失去理智。

    “许华羡,你留不住我。你让我在这多待几日,只会让我对你更加怨恨。”柳韵织口上说着怨恨,表情只有冰冷。

    他不明白,她不肯抉择也是因为他让她退缩在先。算了,他还有很多事都不明白。

    他从未真正知晓自己错在何处,也不知晓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曾怨恨过的,但眼下她已没有任何感觉。她想要的只是赶紧结束这一切。

    许华羡觉得她这话说得奇怪,但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测,几日后,她就会消失在这个世间,这是她已经决定无法更改的事,所以他不可能留得住。

    既如此,他的确没必要再挽留了。

    “好。你想走,我让你走。”许华羡无奈至极,他的不舍不甘不愿,都是无济于事的独自挣扎。

    柳韵织收拾了些重要之物,便同卜籍离去。

    她带走的是她起初带来的轻便包袱,在这个房里留下了许多。

    许华羡看着这间凄冷空荡的厢房,已然失去了她的气息,剩下一柜子的衣裳,一箱子的首饰,都是他买给她的。还有他雕的兔子,也留下了。两只兔子,无论jiejiemeimei,美丑贵贱,都被她抛弃,看来是真的不合心意。

    她又走了,他俩的回忆又剩一堆留给他的破烂。许华羡最后点了一把火,将她曾经赠予他的,他后来买给她的,所有与她有关之物烧成黑烟灰烬,烧不掉的金银首饰也拿去变卖了。

    既然她想忘了,自己何必记得?

    晚上许华羡用些银票打发迎桃陪姜礼绮出门,去酒楼赏月,去街巷逛灯会。他独自在府中冥思苦想,愁闷愤郁。

    薄情女,负心人。

    他不过是气在头上说了一句让她走,她还真就动了与他分离的念头,她还一点挽留的余地都未给他。

    他不明白,柳韵织黏他之时明明是那么的难分难舍,为何走的时候竟又那么的凉薄决绝?

    说走就走,说断就断,她一向如此狠心。他就不该有一分怀疑,相信,奢望,从前是有难言之隐不得不断,这回再续前弦之后可以琴瑟永谐。

    她还说她爱自己,此生都不会厌烦自己,想同自己长厢厮守。

    终究是他被愚弄了。

    怨恨,难道他便不会怨恨吗?

    瞧瞧这中秋之夜,只有他一人独坐月下。

    她走,最好莫要回来。莫让他再看见,再知晓关于她的一分一毫。他也不会再去寻她,绝无可能。

    他唇角勾起一抹阴鸷狠戾的弧度。

    柳韵织,希望你我是真的今生今世不复相见。

    柳韵织离开许府,只想同卜籍过两天轻松快乐、无忧无虑的日子。

    他们去了村屋。卜籍每日都给她做好吃的,陪她在乡野散心,摘野果,做草编,同她讲青嵩从前的故事,讲他自己,和他暴躁的尊上,曾在武林声名远扬的江南第一女刀周幽姗。

    柳韵织噗嗤一笑:“这么说,阿籍上回同许华羡说的那些,是刻意为了让他替你传出去?实际上,阿籍是周派主抚养长大的,是周派主的人。”

    “这都是尊上的主意。”卜籍可不敢将周幽姗的机灵心思说成自己的。

    许小公子是活该,谁让他喜欢传八卦,被人戏耍一回也不过分。

    “怪不得阿籍惯会宠人,原来也是在周派主那学的。”柳韵织笑眼眯眯。

    卜籍浅抿双唇,那的确如此。周幽姗从小教他,女人是要宠的。他学不会怎么宠,做的让她不满意,还没少挨她的训骂。

    “可是周派主同我并不相识,她为何派你来柳府?后来还一直跟在我身边?”

    “因为……尊上便是上一位绿玉簪的主人。”卜籍没有说出全部实情,作为上一任簪主,周幽姗只需负责每次将绿玉簪交到柳韵织手里即可,其他的那些,都是她自作主张做的事。

    “原来如此。”柳韵织在想,原来她不是第一个经历这些奇异之事的人。

    “阿籍,你可有喜欢之人?”柳韵织好奇问道。他的故事里,除了尊上和尊上命他保护的自己,似乎就没有别人。

    “没有,我只有想守护之人。”守护她,守护尊上,如果可以,守护适泽。他的一生,注定很难有他自己,只能做别人的影子。

    没有喜欢的人,好像也挺好。不必执着,不必纠葛。

    “阿籍,我还会回来吗?”第三日夜,柳韵织同卜籍一起在院里看着星空。

    绿玉簪还剩三分之一的黄绿,她还有一次回来的契机。

    “若你回来,便有我在。”卜籍的话就如夜里的风,平静淡然地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