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光阴h - 经典小说 - 夏夜风暴(骨科/姐弟)在线阅读 - 暴风雨

暴风雨

    

暴风雨



    梁遇对这恶劣的天气不放心,在家里呆了会,没忍住披雨衣打伞出来。

    果不其然,不仅这台风不可捉摸,还让他撞见谢渝对梁徽动手动脚。他即刻冲过去拉开他,可谢渝早对他怀恨在心,直接一个拳头挥过来,冲往他脸上。

    梁遇再没有忍让他的道理,兼之积压数日的报复欲,躲过他一拳后立即还手,两人扭打在一处,拳脚相向,分毫不让。

    梁徽坐在湿漉漉的地上,余魂未定,她拖着被擦伤的腿,艰难地撑起来,走到两人身边:“阿遇,不要打架!”

    轰然的雨声风声里,她动静格外微弱,但像模糊视野里唯一对准焦的影像,清晰地传入他的脑海。

    梁遇猛推一把谢渝,把他摔在地上,冲着面目扭曲的他喊了声滚,直奔向梁徽。

    “没摔伤吧?”

    他皱着眉头,握住她的手腕,想要检查她手臂上的伤口,但梁徽抽回手,折在胸前,眼神移到别处。

    梁遇在四周迷蒙的烟气里望着她面无表情的脸,神色怔忡。

    “我们先回去吧。”她说。

    雨声哗啦,地上汪着一片片浑黄的水,叶子像小舟在水面上打转漂浮,又被雨砸下去。

    笨重的公交车此时便有了优势,它沉稳地破开水面,停在站台前,载上姊弟俩后,慢悠悠穿过白茫茫的水幕。

    梁遇站在摇摇晃晃的车上,握着扶手,目光停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

    ——为什么看也不看他一眼?

    为什么不和他说话?

    谢渝究竟和她说了什么?

    他恐惧她这种僵硬的缄默,像面对不见五指的黑夜,不知道里面隐藏着什么。

    他忍着满腹猜疑,低声问:“姐,你因为分手心情不好吗?”

    梁徽一只手紧抓着雨衣,指尖捏得发白,轻轻“嗯”了声。

    ——是他想多了,她的沉默不是因为他,而是为了谢渝。

    担忧总算退去,但鼻梁涨涨的又溢满酸,梁遇艰涩地安慰:“你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好,谢谢你。”她依旧垂着眼帘。

    他垂下头,自然地理了理她颊边湿透的乌发,抬眼望向窗外。

    雨势仍未减弱,公车经过一树番石榴,无情碾过雨中坠落的青色果实,不顾它汁液飞溅,裂出内里红瓤。

    他闻见一股涩中带甜的水润果香。

    ——jiejie喜欢吃番石榴,要不要等雨停了去买些榨汁喝?

    他默默想。

    两人到家后,梁徽一瘸一拐往浴室走。房内尽管门窗紧闭,仍然泛着潮淋淋的水味,和木头霉灰的味道。

    梁遇翻箱倒箧,发现碘伏和棉签已经用完了,他敲敲浴室门,低声道:“阿姊,我出去给你买药。”

    “嗯。”他听见浴室传来她的回应,放下心,披好雨衣又走了。

    浴室内,梁徽打开水龙头,冷水唰地喷出来,洒在她的脸上。

    她冷得打寒颤,但依然没有调回热水,继续用冷水冲洗身体,因为只有这点冷能够唤回她混沌中漂移的神智。

    她害怕。

    害怕曾经拥有的彻底失去,害怕原先所处的那个世界支离破碎,就算她捡拾起它的碎片,也再不可能如初了。

    但心里又是那样的不安,猜忌像幽灵一样紧随着她——阿遇会不会那样做?不,他不会的,可她做不到这样言之凿凿。

    身上的脏污终于冲干净,融入瓷砖地上浑浊的一滩,梁徽哆嗦着披上睡衣,从浴室出来,湿冷的脚印一个个印在漫长的走廊上。

    冰凉的手指抚上弟弟房间的门把手,她闭上眼睛,眼睫毛止不住地发颤。

    就像苦苦求索的俄狄浦斯,越逼近真相一步,那罪恶就越浓烈沉重得要将她击倒。

    终于,她动用全身的力量,打开那扇紧闭的门,走了进去。

    他的房间依旧是熟悉的整洁,桌面上的课本、课外书都分类放好,没有什么异样。

    ——除了那本,她早就注意到的,杜拉斯的《夏雨》。

    她打开那本书,没有细看,从头翻到尾,他在书上圈画了很多痕迹,这大概是一对兄妹的故事,当然,是一对luanlun的兄妹。

    这并不能证明什么,明翡也对这些感兴趣。

    心跳陡然加速,她抚着沉闷的胸口,无力的手慢慢拉开他的抽屉,里面全是和她有关的东西——

    那天海边送他的仙女棒、她练书法留下的废稿、密密麻麻写满“徽”字的纸张,笔画凌厉,用笔极重,透出难以忍耐的压抑情绪。她用颤抖的指尖触摸过那些凹凸不平的字迹,几乎要被扑面而来的疯狂和执念淹没。

    还有以前送他的儿童手表,分针秒针已经不动,顽固地静止在一个时间,尽管她和他已经远远离开那个节点,再也回不去了。

    她一一翻遍他珍藏的东西,最后的最后,是那条丢失已久的绿丝巾。

    真相已然呼之欲出。

    携带水汽的风暴挤撞着窗,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窗里窗外都是雨声滚滚,一阵一阵生生不息覆盖而来,压弯她的脊背,也颠倒了两个世界。

    她眼前已看不清任何事物,耳畔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唯有伏在他的桌面上,手里攥着那条丝巾,绝望无望地,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