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复仇

    16.复仇

    兰陵城的中控室在距离地面千米之高的塔尖，铠乘坐电梯登上时，在透明的玻璃罩外看到了城市的全貌。

    与其说城市，不如用机械堡垒来形容更为贴切。荒无人烟的长街与高楼林立的银灰色合金大厦是最常见的建筑，与常规星系的城市规划不同，兰陵城的街道极其宽敞，目测至少能同时行驶十驾常规悬浮车，地面也使用的是特殊的金属材质。

    想必看出铠的疑惑，花木兰解释：“这里虽然是港口城市，但并非商业使用，而是军工。曾经住在这里的大部分是军队，所以人类活动得痕迹稀少。”

    花木兰眯起眼，抱臂眺望这座被黄沙大漠包围的荒城，“这里面藏的宝贝可不少，不怪乎四方觊觎。”

    说话间电梯已登顶，门打开的瞬间，一个洁白纤细的人影越过花木兰，噌得一下扑向铠。铠下意识就张开手臂，牢牢把人接在怀里。

    他尚未开口，少女皱皱眉，竟率先发难：“哥哥身上为什么有其他alpha的味道？”接着拧过头，一脸不善地盯向花木兰。

    后者挑起眉，没理她森凉的目光，径自向大厅走去，边走边取下护目镜与士兵头盔，柔粉的长发披散而下。

    “——高长恭！”她冲着偌大的中空室高声喊道。

    “他在休息。”露娜在她身后回答，手依然紧紧圈着铠的腰，“他身体状况显示异常，似乎是omega的发情期快到了。”

    “他在哪？”花木兰立刻回过头。

    “那边。”露娜指了指中控室二层，她这时候倒表现地很乖，“元帅，兰陵城可以为你们提供一套独立的房子，以便度过接下来的时刻。”

    “不必，我会带他走。”

    两人对视片刻，露娜微笑：“您自便。”

    “哦对了，李信在哪？我要把他的脸打烂。”

    露娜笑得更灿烂：“他也在上面呢！”

    目送花木兰走向升降梯，露娜牵住铠向反方向的中控台走去，她穿着一套与冰冷的中控室格格不入的宫廷礼裙，银白发丝编在披发里，温婉而优雅，像个误闯其中的公主，唯一突兀的是她白皙脖颈上仍然戴着那支黑色金属项圈。

    感受到铠的视线，少女道：“别担心，一个摆设而已，随时都可以取掉，”

    铠问：“为什么不取？”

    “因为哥哥也戴着，我想和你一起，很般配，不是吗？”露娜笑了笑。

    铠一时无言，少女偏头仰看他，挺翘的鼻子皱了皱：“肯定是因为这身衣服，所以哥哥沾上了别人的味道，快脫掉吧。”

    铠莫名其妙：“现在怎么脱？”

    “我只是不喜欢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露娜眉眼耸拉，看样子很失落，“如果哥哥不愿意，那就算了。”

    “我没有不愿意。”铠立刻道。

    少女顿时眉开眼笑，帮他脱掉外套，远远抛开。铠无奈地捏捏她脸颊，捏完脸色忽而僵住。现在重点是这个吗？他和露娜在一起这么久，总会不由自主叫对方牵着鼻子走，简直如同被驯化。

    “你先放开我。”他尽量压沉声，显得态度冷硬。

    露娜不明所以，但仍乖乖放手，睁着晶亮剔透的眼睛瞳看他。

    “你究竟想做什么？”铠瞪着她。

    “嗯？”

    “背叛皇室，与李信合作，重现兰陵城。”

    露娜拧起秀丽的眉，冷声说：“是皇室先背叛了我！陛下分明清楚我要的是什么，这么多年来我只有这一个目的！”

    “你还有什么目的？”铠不解，“你如今什么都拥有了。”

    露娜看着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没错，地位、权势、名利，我应有尽有。可我唯独不能拥有你。”

    “我明明是为了哥哥才去争夺这些的！”露娜提高声，“但现实是，即使我得到阿尔卡纳，成为大公爵，却依然留不住哥哥……没有你在我身边，我要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

    铠心头一震，不由走近她：“露娜……”

    露娜摇摇头，后退一步，细细的鞋跟在金属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响声，一瞬间地板变幻成人类活动的整个宇宙星图，联盟与帝国左右对峙，而两人所处的位置正是二者中心的接壤星系——云中漠地。

    露娜环顾地面一周，最终目光停留在两人脚下，“兰陵城已经重启，从现在开始，这里会成为独立于帝联之外的中立地。”

    “独立？”铠瞪大眼。

    露娜伸直手臂一点虚空，顷刻间，两人面前出现一张巨大的全息屏，黑红相间的巨型航舰正缓缓停靠在兰陵城的星际港中，周围还零星跟随着十几驾便携飞行器。

    铠看到航舰首端的标志，心彻底沉下，“放任海盗登陆……露娜，你疯了！”

    “她没疯。”李信出现在二层的栏杆处，“移民是必要的，我们需要合法的纳税人。不管是流浪者、雇佣兵、海盗、商人、平民……抑或是别国的高层贵族，云中来者不拒。”

    “都好说，”露娜补充，“但是要先给钱。”

    铠暼过李信，又看向露娜，沉声道：“这些海盗根本就是一群刀口吮血的狂徒，你们哪来的自信能够驾驭得了他们？你们难道想让兰陵变成下一个海都吗？”

    露娜漫不经心道，“唔，那就不是我该管的了。兰陵的新任执政官并不是我，事实上，我只负责提供一些援助而已。”

    闻言，铠看着对方良久，忽然问：“露娜，你是不是被他们胁迫了？这对你来说根本没够任何好处。”

    露娜愣了下，无奈又好笑得看着她的哥哥。少女牵住铠的手，轻轻捏了捏：“谁说没有好处？你正站在我面前，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处？”

    铠瞪着她，一言不发。

    “不管哥哥信不信，我没有骗你。”露娜握紧他的手，“女帝需要阿尔卡纳家族，阿尔卡纳也需要女帝，从根本上来说，家族和陛下的利益是一致的。但陛下并不想放任她的大公爵与敌对上将搅合在一起，你的离开她乐见其成。她以为我会为了眼前的利益就此姑息，但她错了。”

    “曾经的我可以为了你夺得这些权势，现在的我也同样可以为了你放弃它。”露娜扬起下颌，少女眼底的骄傲一如当初在机甲联赛拔得头筹时一般，即便此刻没有聚光灯，她依然耀眼地令人移不开目光，

    “我与李信、高长恭达成协议，我，露娜·阿尔卡纳许诺向兰陵城奉上家族的百年势力，以此来对抗整个帝国皇室。”

    露娜勾勾嘴角，“条件是，从此以后世上再无阿尔卡纳，露娜获得自由。”

    铠惊讶地看着女孩良久，时至今日，他见识过露娜许多张面孔，开心的、羞涩的、矜骄的、森冷的……她的千面让铠爱恨交织，但铠始终认为他总是了解meimei的。然而直到此时此刻，他方才无比清晰地认知到露娜究竟执着到何种地步。

    露娜走近他，抬手抚上他发烫的眼尾，轻声问：“哥哥是在伤心吗？为了家族？”

    铠垂下眼，露娜咬了咬唇，冷笑一声，轻蔑道：“哥哥大可不必。阿尔卡纳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是盔甲，是不可割舍的荣誉，对你我而言却是枷锁。你曾经被驱逐时我就发过誓，我绝不可能让那些人好过！瞧，时机到了，我就是要让他们亲眼见证，这个腐朽的家族是如何走向覆灭的。”

    “这是我对阿尔卡纳的复仇。”她一字一顿道。

    这话乍听上去确实有气魄，但露娜实则心底很虚，她拧着眉、硬邦邦地说完，满脸不耐地抱起手臂，余光却一直注意着铠的神色。

    生怕她哥一气之下扬长而去。

    只见铠动了动手指，抬起手臂，露娜一阵紧张，心说她哥气急了想给她一巴掌也不是不可能。却见铠揽过她肩膀，将她整个人拢进自己怀里。

    露娜愣愣地靠上铠宽阔的肩头，感受到哥哥的手抚摸自己后脑，少女的眼眶当即红了。

    “我没有为家族伤心，我是在为你伤心。”铠轻轻亲吻露娜银白的发，声音低得像在叹息，“这些年……辛苦我的露娜了。”

    露娜眼睫颤了颤，搂紧铠的腰，侧过脸埋得更深，低低地呜咽起来。

    “我、我其实很害怕，我以为你会生气……”她断断续续哽咽道，“我本想做完一切，然后堂堂正正的去联盟找你……没想到你会来云中救我，我、我好高兴，真的，哥哥，我太高兴了……”

    铠一下一下抚摸她后背，一边为她顺气，一边安抚她，“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爱你都来不及。”

    露娜直起身，眼眶红红的，“真的？”

    “嗯。”

    “那你再说一遍吧，最后一句。”

    铠失笑：“我爱你？”

    露娜瓮声瓮气要求：“再说一遍。”

    “我爱你。”铠擦掉她的眼泪。

    “再……”

    “我爱你，露娜，”铠不厌其烦地满足她，接着又无比认真道，“你是我的meimei、我的爱人、我未来孩子的母亲、我的……”顿了顿，他有些羞涩道，“我的alpha，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就是你。”

    铠看着露娜怔愣的、泫然欲泣的神色，抿了下嘴唇，低声道，“如果你依然觉得不安，那我们可以结婚。”说着，铠放开露娜，后退半步，单膝着地，他执起露娜被白蕾丝手套包裹的手。

    “条件简陋，等我回联盟一定补上戒指。”铠有些不好意思，他吻了吻少女的指缝，抬起头，湛蓝的眼瞳定定看向对方。

    “你愿意娶我吗？露娜？”

    露娜想，她所经历的那些苦难的往昔、孤独的岁月一定都是为了此时此刻，那一瞬，对于家族的仇恨、哥哥离去的阴影似乎都消散了。

    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这一次她没有强忍，而是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