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山中无春秋,不识花与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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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别情进来时,就看见祁进正在撕扯一只鸡,旁边有几块零零碎碎的骨头,显然是故意掰断的,除了那只鸡之外,旁边的饭菜汤水倒是一样没动,原本一张漂亮精致的脸吃得满是油光,连细小的骨头也嚼成了渣。 “你点的菜?” 祁进咬下一块鸡腿rou,抬头道:“是啊,手撕鸡。” 姬别情没由来地大腿一痛。 “我听见了,那偷灯杀人的女人应当还在昆仑无疑,但她被我伤了,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急着赶路,除非她不要命,”祁进丢开吃剩的鸡骨头,干干净净,上头一点rou渣也没有,“我是不会信她将琉璃灯给别人的,看她那样子,分明是要留着邀功请赏。” “不拿到你的画像她们恐怕不愿意走,”姬别情轻咳一声,“以及……” 祁进斜睨着他:“你那位客人,对我的身份生疑了。” 姬别情原都做好了被祁进一剑刺过来的准备,却只见祁进将另一只鸡腿撕下来继续吃,没什么大的反应。姬别情自觉地盛了一碗汤放到他手边,祁进看了看,将汤碗推到一边继续吃鸡。 “你在中原应当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有没有娶妻又不难打听,骗过她一时,骗不过封山结束,”祁进漠然道,“红衣教要是铁了心要与你做成这笔生意,自然有路子去查,堂堂凌雪阁阁主,扯谎也这般口无遮拦。” “权宜之计,”姬别情终于拿起筷子,“我还当你会生气。” 祁进低头喝汤,像是完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一顿饭吃得莫名安静。 二人都是很早就歇下,祁进在浴桶里多泡了一会儿,摸到扭伤的脚踝,倒吸一口冷气,心想昆仑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这样冷,又遍地冰雪,除非人能和雪莲花一样开在峭壁的冰缝里头,不然也不晓得人是怎样的世世代代在这里过下去的。 这山里头的雪莲花,怕是连一只蝴蝶都没见过呢。 “叫婆婆知道,又要说阁主这招蜂引蝶的性子不知收敛,”仪周坐在屋顶上,分给和赋半壶温酒,“我若是祁公子,说不定会追着阁主从楼上打到楼下。” “你又知道祁公子不生气了,明明在街上还打过一架。” “你说那红衣教的事,是真的吗?就几个破灯,能召唤一群鬼兵出来?” 和赋嗤笑一声:“真要有这样的好本事,坐在皇位上头的就是南海人了。” “这话你也敢乱说,”仪周吐吐舌头,“这昆仑山又干又冷,比太白山还难熬,不知道阁主执意要做这笔生意作甚。” “有没有可能是他早就知道了红衣教一事?” “知道的话,来昆仑山的就不是凌雪阁了吧。” “嘘,”和赋忽然按住仪周倒酒的手,“下楼。” 两道黑影从檐上掠下,悄无声息,月光惨白,更映衬一抹刺眼的红分外违和。仪周与和赋对视一眼,及有默契地一左一右绕到屋后,见那红影轻巧地跃上枯树枝头,目光停留在姬别情与祁进的房间,似是察觉有人前来,又转身消失了。枝头簌簌地落下雪来,没能盖住地上几个浅浅的脚印。 “和客人衣着相似,应是祁公子所言的红衣教中人,”仪周在那个脚印周围画了个圈,“要不要叫醒阁主?” “对方意图不明,还是先叫醒阁主的好。” “你去。” 和赋一愣:“为什么是我去,你提的主意当然要你去。” “是你发现的,这等功劳我可不会同你抢。” 姬别情的起床气,在凌雪阁几乎人尽皆知,何况昆仑山的事看起来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本就容易叫人心烦意乱,这时候去叫醒姬别情,大概是活腻了。仪周与和赋争执不下,最后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另一间熄灯的卧房。 “什么?”叶未晓裹着刚抢回来不久的棉袍一脸不可思议,“我去叫醒师父?我?” “快去,别耽误正事!” 叶未晓不明所以地到姬别情门口敲门,刚抬起手敲了一下,屋门应声而开,叶未晓壮了壮胆,一只脚踏进姬别情屋内:“阁主——” 一枚圈刑镖直直地飞过来,恰好钉在叶未晓的足前半寸。 “你最好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来禀报,”姬别情披着外袍点灯,声音阴沉,“不然就剁了你刚刚迈进来那只脚。” “不是我啊师父,”叶未晓苦着脸,“是仪周他们今日当值有所发现,事关红衣教与祁公子,我等不敢大意。” 姬别情铁青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叫进来。” 仪周这才进来将二人的发现说了一遍,姬别情忽然站起身来,绕过几人走到祁进房门前猛地推开,祁进正在睡觉,但并不安稳,听见响动下意识拔剑起身:“谁?” “红衣教的人方才来过了,”姬别情走到他窗边,又回头道,“和赋,你与仪周去追那人时,屋顶还有没有其他人看守?” 和赋一惊,低头道:“属下知错。” “罢了,也是事出突然,你们没有准备,”姬别情替祁进拉好窗帘,“你等继续勘察四周,不要放过任何线索,有任何发现,明日早膳前一五一十禀报清楚。” “是。” 祁进已经坐起来穿好了衣服,姬别情皱眉道:“你可以继续睡。” “幌子而已,让你知道她们会在这里监视你,这招数对之前的官府用过一次,她们还学我穿白衣,”祁进摇摇头,“不能睡,我就算躺下也睡不着。” “既然是幌子,今夜就不会再派人前来,”姬别情道,“如你所言,她们会监视我,我自然也会监视她们。” “你派人去了小遥峰?” 姬别情一挑眉,权作默认。 祁进微怔,半晌才叹道:“算起来是我坏了你的生意,你为何要这样帮我?” “不是为了你,是我自己好奇,”姬别情见他果真没有睡意,便点灯坐下来,“你难道不想知道,她们花这么大力气买你的画像要做什么?依你所言,命格至阳之人并不是只有你一人,而若是为了阵法,你独自一人寡不敌众,她们自然能直接对你下手,画像的意义是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敢追着红衣教的人来昆仑?” “我是为了琉璃灯,无论那传言是真是假,这种能凭借传言扰乱人心的东西都不能流落在外,”祁进顿了顿,“我师父生平最厌恶蛊惑人心,他说人心比百万阴兵还要可怕。” 姬别情倒了一杯冷水:“是吗,你师父倒是看得透彻。” “她们这次前来,应该是为了看看这客栈里到底有没有你的‘妻子’,”祁进微微蹙眉,“让你在那妖女面前胡说八道,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可不会次次都陪你演戏。” “不演戏还能如何,”姬别情失笑,“错在我,但总得想个法子让她们放下戒心,我才好探查她们真正的目的。” 祁进大惊:“你还真要我跟你演夫妻不成!” “祁公子真是天性聪颖,”姬别情拍手赞道,“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我去寻一处宅子租下来,你与我住在一处便是。” “姓姬的你是不是讨打!”祁进正要拔剑,又想起来自己脚腕还伤着,便僵在原地,半晌挤出一句话,“等我伤好了,你等我讨回来。” “能得祁公子指点一二,”姬别情啧啧两声,“姬某求之不得。话说回来,我可不会拜师。” ** “邀月大人。” “如何?” “看守严密,姬别情的确带了不少人手,属下才刚刚到达那家客栈便被他的手下发现了,”阿明娜小心翼翼道,“只是属下不明白,此事既然与探雪大人有关,又为何要瞒着探雪大人?” “叫你去做你便去做,哪儿那么多要问的,”圣法门圣女邀月躺在屏风后,揭下一块染血的纱布,“记住圣教的规矩,做你该做的事。” “是。” “沙利亚说没说,姬别情什么时候愿意把画像拿来?” “沙利亚似乎在凌雪阁那儿碰了钉子,安雨大人今日脸色也很不好看,属下会尽力探查。” “去休息吧,都快天亮了,”邀月包好伤口坐起来,灯火昏暗间看不清她轻纱后的表情,“姬别情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他若是执意要与圣教作对,你我也拦不住,到那时再报于圣教主。你们若是与他接触,不必客气,圣教统一中原之后,我会亲手除掉他。” 灯火倏地熄灭,屏风后传来一声女子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