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哥哥

    林睿童绕着便利店里琳琅满目的货架走了一圈，经过冷饮柜，她手里多了瓶酸奶，在收银台结账时，她又随手拿了一个饭团一起递过去。

    “饭团需要帮你加热吗？”店员微笑着问道。

    林睿童摇摇头，机械地伸手取回店员找的零钱，拿着自己买的东西，低声说了句谢谢便离开。

    回家的路上，她一边走，一边就着酸奶一口一口地咽下冷掉的饭团，嘴里又咸又甜，腻得人直反胃。

    林睿童不饿，勉强塞下大半后，她丢掉剩下的半个饭团，又一口气喝完书包里放着的半瓶水，站在原地缓了好一阵，才压下嗓子里那股恶心的感觉。

    她早就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可一直到站在自家院子里，隔着一扇门听见林海生的笑声，林睿童对他再婚这件事才有了实感。

    屋内欢声笑语，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

    为了自己着想，林睿童没进去，直接调转脚步往巷子外走。

    街上的商铺还在坚持营业的没剩下几间，卷轴门闭合，路上空空荡荡，落叶卷起，打着圈坠落，又冷清又凄凉。

    林睿童先是去了附近的咖啡店，上回来的时候，店员jiejie告诉她下周一会上新品，让她周末如果有空，可以先过来帮忙试一试。

    她好像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远远看见熟悉的店名，走近了，她才发现门口挂上打烊的牌子。

    隔着玻璃，林睿童看见cao作台后面有人正弯腰拖地。

    店里的人也看见她，放下拖把，摆摆手招呼她进来，林睿童笑着摇头，用手指了指家的方向便转身离开。

    她继续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穿梭。

    没走多久，林海生给她打电话，林睿童犹豫片刻还是接了，为方便联系，她从初中起就有自己的手机。

    电话那头，林海生问她回到哪里了，用不用他去接，“你温阿姨和哥哥已经到了，我们都在等你回家。”

    他的语气温和中带着笑意，她敏锐地捕捉到电话里有女人的声音，正低声问林海生家里的老抽放在哪里。

    “我没有哥哥。”林睿童莫名烦躁，“你们自己吃吧，我不回家。”

    对面短暂沉默，

    “我们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林海生换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再开口时，语气里的欣喜不见，取而代之的尽是无奈，甚至是哀求，“你在外面呆着做什么，下午有台风，温阿姨又是刚刚搬过来......”

    没有听他接下来的话，林睿童直接把电话挂断，为避免继续接到家里的电话，她在微信给林海生发去信息，告诉他自己今晚会住在姑姑家。

    站在姑姑家门前，林睿童心里很忐忑，不到万不得已，她都不会选择打扰姑姑的。

    轻叩三次，门很快打开，姑姑看见是她，好像并不惊讶。

    林睿童低着头，"姑姑，我能不能在这里住一晚。"

    "先进来吧。"姑姑叹了一口气，没多说什么，她系上围裙，进厨房给林睿童做晚饭。

    晚上八点，外面仍是风平浪静。

    吃完饭，林睿童缩在客厅的角落里看书，姑姑找出一套自己的睡衣递给她，让她先去洗漱。

    不热切，也不过分冷淡，姑姑一直都是这样，不会主动去亲近家里任何一个人。

    林睿童知道，姑姑是真的对那个家失望了。

    在姑姑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再回去时，家里只剩下林海生和温瑾。

    他们站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场面一时局促，最后还是温瑾先打招呼，大方得体，客客气气叫她一声小童，好像一点不在乎她昨天的缺席。

    林睿童还别扭着，并不想理会女人的示好。

    她看见温瑾领口处精致的盘扣，心想她真漂亮，怪不得她爸非要和她结婚，可惜就是眼神不好，进了他们家这扇门。

    林睿童心里烦，一言不发，躲开两人往房间走。

    "你没听见温阿姨和你打招呼吗？"林海生皱着眉，拽住她的手腕，“叫人。难道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一点礼貌也没有。”

    温瑾连忙阻止，小声说不用，“没事的，你快放开小童。”

    林睿童听了更烦，觉得她惺惺作态。

    “装什么好人。”她甩开林海生，一边往楼梯走，一边在脑子里搜刮难听的话，“你是谁？别叫我的名字。”

    林海生顾不得看妻子的反应，追在她身后上楼，哪怕被锁在门外也压着情绪，打算好好和她说。

    他知道家里突然进入的新成员会让林睿童不习惯，可她刚才的态度，让他无比失望，觉得自己在温瑾面前失了脸面。

    以往纵容着，是念在林睿童年纪还小，但现在她不是孩子了，胡闹也该有度。

    温瑾的儿子只大她三岁，程聿能想通的事，没道理自己的女儿就理解不了。

    结婚没有瞒着任何人，作为父亲，林海生自认给予她足够的尊重，提前征求过她的意见。

    可她呢？又是不回家，又是冷嘲热讽，再多的耐心也有耗光的一天。

    “出来，和爸爸谈谈。”他不再耐着性子，提高音量，确保自己的声音能清晰地传进林睿童耳朵里。

    “不要让我对你发脾气。”

    屋内一点声音也没有，林睿童趴在床上，身后的书包还没有摘下来，沉甸甸地压在背上。

    屋外的林海生重重地拍门，“你非要跟我过不去是不是？爸爸有哪点对不起你，是谁教的你这么没礼貌，敢当着长辈的面摆脸色！＂

    “林睿童！”

    重新回来这几年，林海生几乎没冲自己发过脾气，在林睿童记忆里只有过两次，一次是姑姑搬出去那回，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听见他不加掩饰的斥责，她意识到“谁生的儿子像谁”这话不假。

    林海生下了最后通牒，林睿童终于起身，在书包里拿出昨天问班主任要的家长知情书，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开门。

    门一打开，她看见林海生拍门的手仍旧举着，悬在半空，似乎有随时会落下的迹象。

    也许落在门上，也许是她的脸，林睿童说不准。

    “你......”林海生还想说什么，胸口起伏剧烈，一脸严肃，指责的话就要甩向她，倏然望见林睿童拧紧眉头、眼睛里隐隐约约盛有泪光的倔强模样。

    这个角度看去，连眼睛弯曲的弧度都是相似的，林海生的暴躁情绪顷刻熄灭，怒火吐出只化作一声无力叹息，“先下楼吃饭。”

    林睿童自然是顺着台阶下，含糊不清地应答。林海生只一个转身的空当，她已经擦干净眼泪，将手里的东西塞进口袋，往楼下走。

    她的眼泪，真真假假，有人信就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