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折腾

    下到一楼，餐桌上摆着一锅熬到软烂的白米粥，一盘清炒四季豆，一盘小炒牛rou。

    两道简单的家常菜，林海生平时也常常做。

    吃惯的菜，看惯的餐桌样式，此刻却处处掺有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变的是切菜的习惯，摆盘方式。

    林海生从不会用成套的餐具，更不会为不同餐具搭配餐垫，这些细小的变化都让她讨厌。

    林睿童心情复杂，只看了一眼便坐下来，从砂锅里盛了半碗粥。

    早就过了早餐时间，她一顿饭当成两顿吃，筷子精准避开陌生样式的配菜，几分钟解决好早饭和午饭。

    收拾好碗筷，林睿童从厨房出来，她擦干净手上的水，走到客厅，视线环绕一圈，没在一楼看见温瑾，只有林海生自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午间新闻。

    林海生见她过来就把电视关了，“我们聊一聊。”

    林睿童没接话，她知道电视柜上面有几支以前写作业落下的笔，走过去拿起其中一支，在手背上试了试，确定还能写出字，才连同口袋里的家长知情书一起递给他。

    “这是什么？”林海生皱着眉问道，等看清纸上的内容，他不确定地瞥了她一眼，“你要住宿，想清楚了？”

    林睿童点点头，知道温瑾搬进来的确切日期那天起，她就决定好要去学校住。

    走读生转内宿需要家长同意，她没有提前和林海生商量，但经过这两天，林睿童相信他不会拒绝，或者是求之不得也说不定。

    人与人之间相互磨合，为长期住在同一屋檐下寻找适宜的相处方式，这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何况她和温瑾又是这样尴尬的关系。

    林睿童的不配合会让他明白，暂时将她们俩分开才是最佳选择。

    小学、初中、高中，她一直没住过学校。小学和高中还好些，学校离家近，走路只要十五分钟，一天来回两趟也不麻烦。

    念初中的时候，因为一条街道的差距，她被分到离家半小时车程的中学。距离远倒还是其次，要紧的是学校的位置和林海生上班的地方完全是两个方向。

    接送成了大问题，初一刚开学，她连着好几个午读迟到，班主任看不过去，来问她原因，了解了情况后劝她住宿。

    林睿童想也没想便直接拒绝，宁愿午休趴在课桌上凑合，也坚持要天天晚上回家，第二天一大早再赶过来。

    其实那段时间这样来回地折腾，她自己也觉得辛苦，睡眠不足让她很痛苦。

    林海生的小汽车是她初二下学期才买的，在这之前，他一直是开电瓶车接送林睿童。

    天气好还勉强，遇上刮风下雨，两个人都得淋个够呛。冬日雨天，缩在雨衣里的林睿童冻得瑟瑟发抖，手指常常冷到麻木，要在教室缓很久才能握笔。

    这些暂时的不适对她来说不算什么，毕竟回家就能看见老爷子在媒人那里吃瘪后，一脸气呼呼的样子。

    他不愿意见她，她偏偏要天天出现在他面前，膈应他。

    某些方面，林德良没说错，她确实不够聪明，既折腾别人也折腾自己。

    对林睿童递过来的家长知情书，林海生几乎没犹豫，很干脆的签字，末了还想要提醒她几句，让她对温瑾态度好一点。

    林睿童对此的态度是左耳进，右耳出，嗤之以鼻。

    周日晚，她带着行李住进十二人间的宿舍。

    住宿以后，林睿童周末也很少回家，尽量避免和温瑾碰见，逃避让她越来越不愿意面对家里多了一个人这个事实。

    她更用功的学习，用厚厚的练习册去屏蔽外界的干扰。

    班级每月换一次新的座位表，新同桌于月圆温柔漂亮，情绪稳定，林睿童从没见过她冷脸，常有隔壁班男生为了和她搭上话，跑到他们班教室外送零食什么的，对于这些，她一概微笑，然后摇头说不。

    于月圆正好也是她的上铺，因这层关系，林睿童和她的交集多起来。

    两人关系虽算不上特别亲近，但也会结伴到食堂吃饭，互相交换餐盘里的食物。

    她很珍惜这份友谊。

    高一下学期很快结束，考完试回家当晚，夫妻俩做了一大桌子菜。

    第一次正儿八经坐一起吃晚饭，林睿童没觉得有什么，反倒是对面的两个人看起来都很拘谨。

    考了一天试，她现在是真的饿了，只想放松的吃饭，不是想坐牢。

    为了不让他们继续神经兮兮地盯着自己看，她随口夸了一句摆在面前的汤好喝。

    不知道这句话怎么戳中林海生，他神情兴奋，滔滔不绝，从早上去菜市场买菜说起，到火候的变化，详细到令人头痛，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

    温瑾非常用心地准备这顿饭。

    林睿童觉得此刻他的神态太陌生，难以习惯，一言不发地放下碗离开。

    时间飞逝，暑假程聿没回来，温瑾去京都陪他呆了一个月。

    林睿童一直没见过这位继兄，但没见过不代表一点不熟悉，恰恰相反，她快要从林海生嘴里把人了解个透。

    她不懂自己的爸爸在高兴什么，又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念的什么大学和他有什么关系，有必要念得她耳朵起茧吗？

    温瑾不在家，林睿童觉得特别轻松自在，吃饭学习，每一天都安排的很充实，也和以前的假期一样，会偶尔和蒋锐出去写作业。

    快开学那两周，她发现蒋锐走神的次数越来越多，后来干脆不再出门。种种迹象表明，他心里藏着事。

    林睿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慌，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种状态持续到新学期第四周，她刚从校门口取东西回来，上次一起吃饭时随口说汤好喝被记住，这学期林睿童每隔一天都能收到家里送来的汤。

    有几次是很熟悉的味道，明显出自林海生的手艺，其余大部分都是那天饭桌上尝过的味道。

    温瑾对她好得简直不像话。

    回到宿舍，林睿童刚把保温壶放下，便看见于月圆朝自己走过来。

    她躲着别的舍友，神神秘秘地说：“晚自习家里给我请假了，现在就得走，这本笔记可能来不及还。”

    林睿童抬眸，心颤得说不出话，于月圆手里拿着的本子她再熟悉不过。

    “你......能不能帮我拿给蒋锐，我晚上回来给你带宵夜好不好？”